當菲利普再一次走過這一條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看著大道兩旁的騎士與人群，那是帝都常見的風景，他的心情格外的複雜，回憶起六十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那時的他尚且還不清楚，這個國家的皇帝，這位在大多數人們眼中宅心仁厚的統治者，事實上是一位殘酷的君主，冷酷無情。

  而為了這個背後的一麵。

  他付出了一隻胳膊的代價。

  在他心中，這是一中屈辱，一種無法言說的屈辱。

  “大人，外麵已經都安排妥當，隻是……”布耐特看著閉目養神的大公，有些猶豫。

  “怎麽？你害怕了？”

  菲利普睜開眼睛，麵無表情。

  “那位陛下畢竟實力深厚，而且，帝都這邊的守衛力量都……”

  “你不需要擔心這些，我們來的目的又不是為了造反，而是為了慶祝新皇的誕生，慶祝那位尚且剛學會走路的小皇帝。”

  菲利普說著，看見了眼前那恢宏大氣的皇宮，鋪陳開來的水晶一路延伸向皇宮深處，而在其中心，則是一直沒有改變的中央庭院。

  “那，外麵的安排？”

  “以防萬一，你知道嗎？當那位陛下將這把劍送給我時，有些事情就已經注定了。”

  菲利普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長劍，在劍柄的一端，鑲嵌著一顆閃爍著光芒的湛藍色寶石，但是，這顆寶石很遺憾的破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他的目光變得凶狠起來。

  殘缺一角的寶石與殘缺的身體，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組合，拉開自己的衣袖，他能看見那扭曲著湧動著血管與腫瘤的手臂，在腐朽的血肉中，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這是在對我進行嘲諷嗎？

  “尊敬的風暴大公閣下，陛下已經等候您多時了，請您跟著我來。”

  隨著馬車逐漸深入，他終於看見了那個偌大的宮殿，以及那位帶著麵具的侍衛，皇帝陛下的心腹，一位自深淵中走出來的惡魔。

  從車上走下來，菲利普整理著自己的心境，然後微笑著，笑容中帶著的那麽惡心的虛偽讓一旁的布耐特感到頭皮發麻。

  “好久不見，穆爾加斯。”

  “您也是，菲利普閣下。”

  穿過深長的通道，兩側的大理石石柱上雕刻著三神的神軀，接著，在一道巨大的黃金門前，菲利普停了下來。

  這是昔日黃金巨龍送給帝國皇帝的巨龍鱗片鑄造而成的大門，擁有著絕對的防禦力，一度是刺殺者眼中的噩夢。

  當然，更為噩夢的則是裏麵的那位，帝國曆史上實力最恐怖的一位皇帝，在他登基尚且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已突破了傳奇的瓶頸，步入了生命的更高層次。

  “陛下，風暴大公到了。”

  “讓他進來。”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抹疲倦。

  推開大門，菲利普終於看見了那位他憎惡的對象，蒼老的麵孔在他眼前化作一張嘲諷般的臉。

  “這位。”

  布耐特看著身前這位麵具人，停止了腳步。

  隨著大門的緩緩閉合，菲利普站在這位陛下的身前，他的身體蜷縮於由魔法搭建的輪椅上，源源不斷地保持著生命力的補充，然後仔細觀察，他的蒼老讓菲利普感到驚異。

  幹癟的身體如同一具早已死亡的屍體，在僅剩的骨節上，似乎隻是一張皮掛在上麵。

  “好久不見，陛下。”

  “的確很久沒見了，六十多年了吧，想不到你還這麽年輕。”帕特裏克點了點頭，接著指了指一旁的水晶桌，那上麵放著早已準備好的茶具。

  “多謝陛下的誇讚。”

  “聽說，我那位不成器的兒子闖入了永恒結界。”

  “我也很意外，沒想到在北境居然混入了一群意圖圖謀不軌的狼人，那群狼人已經被我派人幹掉了，隻可惜，加西亞殿下他，我很遺憾，陛下。”

  帕特裏克聽著菲利普口中說出來的字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有幾分詭異。

  “僅此而已？”

  菲利普沉默著，沒有回答這句充滿著懷疑的問題。

  隨後，在一陣大笑中，他看見帕特裏克端起身前的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詢問道：“看來北境的境況不太樂觀？”

  “陛下，您知道的，由於死靈議會的活動，大陸的局勢愈發嚴峻，而且，我聽聞，在阿爾貝王國覆滅之前，就曾向帝國求救？”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帕特裏克沉思了少頃，說道。

  “那不知陛下為何？”

  “你這是在質問我？”帕特裏克猛然抬頭，看著身前的菲利普，眼神不善。

  “不，怎麽會。”菲利普接連搖頭表示否認：“我隻是對這樣的情況有點驚訝。”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這個愛管閑事的毛病看來還是沒有改正。”帕特裏克沉著臉，突然笑起來：“不過也挺好，你要是不這麽多管閑事，大概也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不知陛下指的是？”

  “六十多年前，我還記得是一天下午，你當時義憤填膺地對我攻打穆尼王國的決定表示質疑，這麽久了，你不會忘了吧。”

  “陛下說笑了，這件事情，我畢生難忘。”菲利普額頭上青筋層層暴起，但依然保持著微笑的表情。

  “好了，那你這邊就先出去吧，我準備了晚宴，到時候我會通知人過來接你。”帕特裏克把茶杯放下，下了逐客令。

  然後，他看見麵前的這位風暴大公依然坐在原地，沒有一絲要離開的動作。

  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之後。

  菲利普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他看著這位陛下，滄桑的麵孔如同一張人皮麵具，整個身體如同風中燭火，似乎隻要下一秒，就能徹底熄滅。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陛下。”

  “你說。”

  “您，不，你難道對於那件事情沒有一點後悔嗎？”

  “後悔？”

  帕特裏克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裏充滿了嘲諷，看著眼前的菲利普，他覺得這位傻得有點可愛。

  “你覺得我應該後悔什麽？是沒想到你的腦子比野獸還要愚笨？還是弱的如同一隻螞蟻？”

  菲利普頓了頓：“陛下，那關於加西亞皇子，他的死你是否有著後悔？”

  “我那可憐的孩子，那是他的宿命。”

  聽完這句話，菲利普心裏沒有任何的糾結與遲疑，他緩慢地把袖口向上拉開，露出裏麵那隻本應該正常，如今卻充滿了腐朽氣息的手臂。

  “這是你賜給我的禮物。”

  一邊說著，他的手臂逐漸開始膨脹，如同一隻具有自己生命力的活物，漸漸從沉睡的狀態下蘇醒，張開了獠牙。

  這是禁忌之物，他從北境的古老秘典中得到的全新的力量，需要血肉與鮮血滋養，補充能量。

  然後，在帕特裏克平靜的眼神中，他啟動了準備了數年的詛咒，一掌擊在帕特裏克的胸前，黑暗的氣息從手心向前蔓延。

  這是一種毀滅靈魂的咒術，讓對方徹底地消失在這個人世間。

  長長歎了一口氣，在菲利普尚未感受到複仇快感的時刻，他看見身前的老人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如同發現有趣的事情得到的樂子。

  “菲利普，你真讓我感到意外，想不到你居然是抱著殺死我的目的來到這裏的嗎？”

  “你？”

  菲利普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這位命不久矣的皇帝，在受到詛咒之後，身體居然開始鼓脹，一股無法言表的古老氣息從他體內湧出。

  那是充滿本源的力量。

  龐大到超出了傳奇的層麵，似乎將要跨入一片全新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