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向玲瓏抱了拳，才在桌邊坐下，端了最後一碗吃起來。

  玲瓏又出了屋去，不過片刻便回來了，手裏提著一段竹筒。然後又回了廚房拿出了五個竹杯來，這才拔開了竹筒上的塞子，將其中的酒液傾注入杯，每人分了一杯。

  沈浪沒有嚐出肉的種類，湯羹裏除了肉之外還加了很多別的，但酒一入口便知是用蛇膽泡製的了。

  白飛飛則微微潤濕了眼眶，幾乎要落下淚來。無論是蛇羹還是蛇膽酒，味道都和她記憶中一般無二。

  用過膳後，秦南琴收了碗匙酒杯，端到外麵清洗去了。

  王雲夢仍坐在桌邊，尋了本書便翻閱起來。

  玲瓏則拿了套繁瑣的茶具，開始侍弄。

  沈浪看著玲瓏手中用於打茶的茶荃，竟是已失傳的先朝茶具。相傳抹茶發源於楊隋，興起於李唐，鼎盛於趙宋。大明建國以後，衝泡飲茶開始廣泛流行，而抹茶則失傳已久。

  白飛飛看著玲瓏弄茶淡淡淺笑，前世她與玲瓏的茶藝都是陰諧夫人所教。忽又想到一事，遂開口問道：“聽說衡山一役沈天君也去了，那為何沈家滅門時他也在？”江湖早有傳言，沈天君在衡山撞壁而亡，但沈浪卻聲稱其父是在沈家滅門時遇害。

  玲瓏回憶道：“衡山回雁峰之戰，沈天君是有參與千真萬確。而九州王悲天憫人自責自愧，也的確是要撞壁自殺，是我告訴他柴玉關要滅他滿門，他就帶著傷連夜趕回。柴玉關幾乎是跟著他到沈家的，沈天君隻剛剛來得及將兒子藏起來，便遭了毒手。”

  沈浪在聽到父親的名字時，就繃緊了神經，順著玲瓏的話回憶起往事。當年他在睡夢中被突然破窗而入的父親驚醒，父親滿身是血還未來的及說什麽，外麵便著火了並夾雜著下人的慘叫聲。父親撕了片衣角，蘸著血寫了個“柴”字塞到他手中，然後將他藏進了一個大花瓶裏。那夜他顫抖著身體蜷縮在花瓶中，慘叫聲和火燒的聲音不斷傳入耳中，他咬牙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漸漸安靜了，可他仍是一動不敢動，直到聽見冷叔們熟悉的聲音，才敢從花瓶裏爬出來。

  白飛飛聽玲瓏說得這般清楚，多半應是親眼所見了，“沈家滅門時，你也在？”

  玲瓏答得輕巧，“我在沈家祠堂的屋頂上，順便看熱鬧。”

  “這倒真是你的性格。”白飛飛微微頷首，看熱鬧不嫌事大，玲瓏一貫如此。

  沈浪卻坐不住了，厲聲質問道：“為什麽你不阻止？沈家上下幾十條人命……”

  玲瓏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阻止？沈家人的生死與我何幹？我既不是俠客又非義士，何必要管那些個閑事。”

  沈浪怒道：“那你又為何要提醒我爹？”

  “閑著也是無聊，我隨便說了幾句，九州王就信了。”玲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漠諷刺的笑意，“也不知沈天君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殺，朱富貴得知李氏自殺時，是否會後悔曾經放過了柴玉關。”

  “你！”沈浪怒目而視，這個女子看起來清秀純良，其心卻當真是冷血殘忍至極。

  白飛飛冷言道：“你沒資格指責明霞，見義勇為是自願，見死不救不犯法。放過柴玉關的人是你爹和朱爺，那麽會有什麽後果，也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沈浪皺緊了眉頭，目光複雜的注視著她，飛飛的冷漠讓他越發心寒失望。飛飛從王憐花母子手中救走朱爺等人的時候，他還以為她變了，可現在看來她仍是那個殘酷無情的幽靈鬼女。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茶道

  芒種：“五月節，謂有芒之種穀可稼種矣。”

  【陸拾貳】茶道

  房間內出現了短暫的靜默，直到秦南琴提著水壺進來，才打破了這幾近窒息的氣氛。

  玲瓏用茶匙舀取少許茶粉置於茶碗中，然後雙手提起水壺，讓水流直瀉而下注入碗中，隨即手腕運力上下提拉反複三次，待水注滿五分後方才放下了水壺。

  “鳳凰三點頭”，水聲三響三輕、水線三粗三細、水流三高三低、壺流三起三落，既是對客人表示敬意，同時也是對茶的敬意。

  “久聞玲瓏娘子精於茶道，我來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王雲夢曾不止一次聽嶽青青讚歎過，隻是一直無緣品鑒。

  “王夫人，請悄聲。”秦南琴立起了食指放在唇前，茶道講究修身養性靜心凝神，茶人侍茶需祛除雜念心神合一，這種時候最忌諱被打擾。

  王雲夢歉意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玲瓏微微蹙眉，隨即又重新調整好了心態，手執茶荃開始打茶。

  白飛飛三人皆凝神靜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玲瓏的動作，隻有沈浪是在看白飛飛。

  ——內省修行，和睦清心，此為茶道也。

  ——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

  直至湯花浮沫細膩持久時，玲瓏才棄了茶荃改用茶勺，與眾人分茶杯中。隨後左手端起茶杯，右手三次轉動杯身，將上麵的竹筍圖案向外。接著右手再持杯蓋由內裏至外蓋上杯子，雙手捧杯奉於白飛飛麵前。

  白飛飛雙手接過，用左手托在杯底，右手將茶杯轉了兩圈，避開了杯身正麵的圖案。然後雙手抬高杯身舉至額齊，對著玲瓏微微頷首以示感謝。接著又放低茶杯至唇前，左手輕輕揭起杯蓋，同時以袖遮麵緩緩啜飲。

  王雲夢、秦南琴和沈浪都是第一次喝抹茶，小心翼翼的學著白飛飛的動作，雙手接過了茶杯細細品飲著。

  茶水飲盡過後，白飛飛重新蓋好了杯蓋，再次轉動杯身讓正麵圖案向外，將杯子無聲的放回了桌麵上。然後右手扣指，輕敲了幾下桌子，如此才算是完成了全套的禮儀。

  玲瓏對白飛飛回以微笑，從袖中取出自己的絲帕遞給了她，白飛飛接過輕輕擦拭著嘴角的殘茶。

  其他三人都不敢怠慢，依葫蘆畫瓢的做了下來，總算沒有失禮。不過玲瓏的帕子隻有一塊，王夫人和秦南琴用的都是自己的手絹，而沈浪用的則是袖子。

  抹茶為茶中之冠，營養豐富回甘無窮，就是茶具太多操作繁瑣，對侍茶人的手藝要求極高。

  白飛飛細細回味著，唇齒之間盡是甘苦的茶味，玲瓏的手藝本就比她好上很多。突然懷念其前世時，四個人在穀中幕天席地飲茶賞景的時光，這抹茶還應該是跽坐才對。而如今隻有玲瓏仍是原來的玲瓏，無論自己還是那兩個人，都已經不複往昔了。

  “阿姊在想什麽？”玲瓏將全套茶具都浸泡於木盆中，結束了這次短暫的茶會。

  白飛飛淺淺莞爾，“明霞你的茶藝比之以往更純熟了，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白虹了。”

  “即使如此，能再見到阿姊，我還是很開心的。”玲瓏伸手握住了白飛飛的雙手，“我的假期已經不多了，再過六十年就要重回瓊台侍奉主人，以後都不會再下山了。等阿姊再轉世時，我便見不到了，而朱明也亡之久已。”

  想到玲瓏以後都要侍奉在陰諧夫人左右，白飛飛不免感慨，“你以前曾是那麽的活潑機巧，若非親眼所見，我很難相信你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是因為……在阿姊你離開後的時間裏，我把自己活成了你的樣子。”玲瓏向前傾身略低了頭，將前額輕抵在白飛飛的手背上，不讓任何人看到她雙眼中的苦澀迷離。

  感覺到手指上的溫熱濕潤，白飛飛微微垂了眼簾，將不忍藏進了旁人看不到的眸光深處。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已經徹底死了，也不想再傷害到你們……

  氣氛莫名變得有些悲傷，秦南琴雖然不知她二人以前發生過什麽，但也感覺到了尷尬，輕咳了兩聲提醒道：“玲瓏娘子，午時快到了。”

  玲瓏眨了眨眼睛，又深呼吸了幾下，方才抬頭起身，右手仍拉著白飛飛的左手，“阿姊，我們走吧。”

  白飛飛也隨之起身，用力握了握玲瓏的手，“又要辛苦你了。”

  “如果是阿姊的話，我不介意。”玲瓏也用力回握，兩人一起攜手出門而去。

  沈浪也站了起來，對著白飛飛的背影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待她們走遠後，才轉頭問向秦南琴，“秦姑娘，飛飛前世姓丁，為何會自稱白虹？”

  秦南琴一邊收拾著茶具，一邊解釋道：“聽說虹姑娘的生辰不好，有青年早逝之虞，茉花村的前任西席束竹先生建議讓她隨母姓，並寄養在茉花村以隱藏真名和身份。然二十多年後，虹姑娘受了重傷時日無多，村主見天意難違便讓她認祖歸宗入了族譜，改隨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