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攤牌
作者:莫思量呀      更新:2020-08-13 09:54      字數:3424
  祁潯倒吸一口冷氣,忙抬腳甩開了腳上的燭燈,燭燈在地上滾動了幾下,火苗才熄滅了。

  唐窈一時愣在那裏,知道那燭火定是燙傷了他的腳的,有些無措。轉瞬卻又覺得解氣好笑,剛想憋回去,卻想起眼下黑燈瞎火的,他能看見個什麽,便無聲地笑了起來。

  “副、使、大、人。”

  祁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唐窈這才回過神來,忙低頭請罪。

  “妾知罪,妾這就叫人替殿下處理。”

  唐窈飛快地說完,便像隻逃命地兔子般從祁潯身旁竄了出去,朝外喚著守夜的丫鬟。

  不一會兒,臥室裏便燈火通明,丫鬟們匆忙取了冰袋、傷藥趕來侍候。冰敷了一陣子,一個丫鬟剛想跪地替坐在床上的祁潯上藥,便被祁潯製止了。

  “你們都退下。”待丫鬟們紛紛退下,祁潯才伸手指向立在較暗處盡力降低存在感的唐窈,陰冷地笑了一下,“你來。”

  唐窈自知避不過,低眉順眼地取過了藥膏,跪在祁潯腳邊,用竹篾挑了些淡綠色的藥膏小心翼翼地往傷患處抹了起來。

  祁潯的腳掌很是厚實白皙,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兩隻腳背上的那塊疤,唐窈認得出來,那是他在南淵刑室裏受釘刑所留下來的。

  有些傷就是這樣,一輩子都會留下痕跡。平日裏藏在鞋襪之中,旁人看不見。可你就是知道,它在那裏,一輩子都會在那裏,哪怕不會再疼了。

  唐窈偏了偏眼,不再盯著那處,更不會刻意提起,否則若祁潯想起來,不知又要如何發落她。

  藥上得差不多了,唐窈正欲起身,卻被祁潯擎住了下巴,被迫仰麵看著他勾唇冷笑著的那張臉。

  “你去淨室做什麽?”

  “妾晚上貪飲了幾杯茶水。倒是殿下,去淨室做什麽?”唐窈看入他眼底,明知故問道。

  不消去想,祁潯方才定是醒來了,裝作假寐的模樣,一路跟著她來到了淨室,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

  祁潯哼笑一聲,也不應答,隻將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用了些力,引得唐窈的秀眉蹙了起來。

  “本王這一腳的傷都是拜大人所賜,不如今夜大人便跪在這裏替本王守夜,聊表些心意吧。”

  唐窈掙開了他的手,隻挑眉冷冷道,“若妾守夜到天亮,這膝上難免淤青,若不小心被丫鬟們看到了,殿下的戲便演不成了,不是麽?”

  祁潯默了默,轉瞬笑道:

  “好聰慧的一個人呐。”

  他伸手輕輕拍打著她被燈光鍍了層暖黃的臉頰,清脆聲在靜謐的夜裏格外明晰。

  唐窈能猜到,祁潯並不意外。隻是唐窈猜到了又如何,且不說她有無能力拒絕陪他演這場戲,就算有,焉知祁潯不會換上一出纏郎追美人的戲碼。她唯一能做的,隻是順著他演好這場戲,哪怕這場戲很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

  祁潯死死地盯了她半晌,卻不見唐窈麵上有任何鬆動,他猝然出手將唐窈拽上床,禁錮在懷裏,在雪白的脖頸狠咬了一口,才湊在她耳畔低低道:

  “那便等窈兒傷好了,換個旁人看不出的法子慢慢還吧。”

  唐窈背後一陣惡寒,隻從他懷裏掙紮了出來,攬被朝外躺下了。

  話說待兩人睡下後,那夜唐窈又起了兩次夜,祁潯睡覺淺,每每被吵醒了,按了按眉心,沒好氣地威脅道:

  “大人今晚莫不是想帶傷上陣?”

  唐窈自知理虧,隻低頭告罪,便迅速往淨室裏去了。祁潯自是不放心的,又悄悄跟了兩趟,生怕她用的是渾水摸魚的把戲,見她兩次倒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這才發覺她是真的隻是起夜。

  這一覺睡得不穩,太陽穴有些疼,他蹙眉揉著,目光不善地看著唐窈,卻又想著這女人這般折騰,莫不是存了那以逸待勞的心思。

  唐窈躺在一側偏頭看出了他目光中的不善,解釋道:“晚膳鹹辣了些,我吃不慣,所以才多飲了些茶水。”

  吃不慣沒長嘴麽!

  祁潯在心中腹誹了這一句,隻卷了被子拱了拱,側身繼續睡了起來,隻留給唐窈一句話和一個背影。

  “唐窈,你今夜若是再吵醒我一次,我保證讓你明日連下床的力氣也沒有!”

  這倒是祁潯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故作譏諷的“大人”,也不是故作曖昧的“窈兒”,唐窈這才覺察到他是真的氣惱起來。

  再想起他方才那拱被子翻身的模樣,竟和小時候她叫妹妹瑜兒起床時,她那賴床不肯起的做派一模一樣,難得帶了些孩子氣。

  唐窈覺得有些好笑,卻轉瞬想到妍兒不知如今過得可好,一擔憂牽掛起來竟是一直無眠至天亮。

  第二日一早,唐窈送走祁潯後便睡了個回籠覺,說起來,這幾日竟是她長久以來最清閑的日子了。但終究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不過是養精蓄銳來迎接“刀鳴箭雨”罷了。

  祁潯則就沒這麽好命睡個回籠覺了,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朝,被沈弗瞻看見了,便大笑打趣說是不是昨夜勞累過甚,他府上還有上好的鹿茸要不要給他送些補補身子,再者那陵都回春堂裏的壯-陽補腎丸也是享有盛名,或可一試。

  祁潯黑著臉聽他嘰裏呱啦地說著,戾氣更甚,若不是已進了大殿內,絕計要踹他兩腳。

  沈弗瞻在祁潯這裏也吃過不少虧,於是一下朝便像兔子般一溜煙兒跑了。祁潯看著他那欠揍的背影,一時又氣惱又好笑,突然想起唐窈昨晚從淨室裏竄出時便也是這副模樣。

  嗬。祁潯在心底冷嗤一聲。等那女人沒了利用價值,便新賬舊賬一塊兒算吧。

  ***

  唐窈起身後,便想著出去透透氣。昨日身子綿軟,今日倒是好多了。

  她必須盡快熟悉周邊的布局,以便日後行事。隻是眼下還不易輕舉妄動,省的太過惹眼。因此她隻準備先在她住的彼姝堂附近轉轉。

  她一出門,拾翠和映碧便跟在身後,名為伺候,實為監視。她也不甚在意。

  那日出嫁是由人領著進來的,以團扇遮麵,周圍景致看不清楚。今日倒是她第一次打量自己所住的這堂院。

  倒還算寬敞明亮。隻是眼下餘雪未消,隻除窗前幾株老梅開著,到處還是一片蕭索。她生在江南,沒見過這雪後衰敗的模樣,那裏即便是冬日也是殘留著幾分生機的。

  走在青石磚上,其上的雪早被下人清掃幹淨了,唐窈一抬頭便見一株極高的樹。灰棕色的枝椏光禿零落,盛著積雪,還掛了些寒霜。唯一的點綴便是枝杈間一個枯草雜枝所築的鳥巢。

  “是什麽樹?”

  “回娘娘的話,是梧桐。”映碧回道。

  唐窈垂下眼,有些哀戚地道,“原來那繁盛的梧桐也會蕭索成這個樣子。你們北奕的寒冬,能活下來的便隻有鬆柏和寒梅了吧。”

  映碧見她這副模樣,猜想著應是思念故鄉了,便道,“娘娘,眼下是初冬,彼姝堂後麵栽著幾株玉茗花,此花耐寒,搭著暖棚,還能開上一個月呢。”

  比起拾翠,映碧的性子要活泛地多。

  再加上唐窈如今在外人眼裏頗受寵愛,她們不敢怠慢。

  “去看看吧。”

  唐窈跟著映碧一路走到後院的暖棚,果然見三四株玉茗花還開著,是淡粉色複瓣的,深綠色的寬葉有些油亮硬實,簇擁著一朵朵粉紅色的花苞,在冬日裏格外清麗悅目。有幾個花苞已盛開了,有幾個才剛冒了花骨頭,還泛著白意。倒是有一株在暖棚一角,似是前夜裏被風雪催著了,有些受凍。

  “的確好看,潁都也有,我們那裏叫山茶花。”唐窈一邊一株株探看著,一邊說道,走到那株受凍了的山茶花那裏停下了,撥了撥花葉蹙眉問道,“這株怎麽受凍了?”

  “應是前夜裏被風雪打了。”

  “可惜了。”唐窈擺弄了兩下,看著很喜歡這山茶花,“怕是活不成了吧。”

  “那倒不至於,娘娘若喜歡這花,奴命花房的人每日來好好料理著。之前這裏無人居住,因此才疏於打理,受了霜寒。”

  “嗯。”唐窈點了點頭。

  ***

  幾日後,祁潯坐在書房裏聽著拾翠匯報著唐窈這幾日的活動。

  “回稟殿下,這幾日側妃娘娘除卻晨起和傍晚會在彼姝堂附近活動活動,幾乎都在房裏看著書卷。”

  “可有什麽不尋常之處?與什麽人接觸過?”

  “倒並未有什麽可疑之處,娘娘連屋子都很少出,接觸的都是殿下親自篩選過的丫鬟,應不會有問題。且娘娘性子冷淡,話並不多。娘娘每到一處,我們都跟在身後,每日的路線都差不多,哦,對了,娘娘隔三岔五地去看暖棚的玉茗花。”

  “玉茗花?”祁潯抬首蹙眉,“你們可有檢查過那花?可有異樣?”

  “並無。奴婢得了殿下吩咐,這幾日娘娘侍弄花的時候,奴婢都是仔細盯著的,走後也檢查過。聽娘娘言語之間,似是因為這花潁都也有,興許是觸景思鄉吧。”

  祁潯這才放心了些。想不到這唐窈竟這般沉得住氣,看來需要他費些心思才能誘她出手了。

  “你和映碧不必盯得太緊,還有暗衛在暗處盯著呢。她若打發你們下去,你們便依著她。”祁潯以指叩案,思忖間吩咐道。

  若是盯得太緊,惹得獵物不敢妄動就不好了。她若不動,他又怎麽能引出埋在陵都的細作呢?

  “殿下,還有一事。”拾翠低著頭,臉上染了緋紅,竟吞吐扭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