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一)
作者:淵爻      更新:2022-02-21 14:52      字數:3037
  被像條死狗似的釘在問天門外示眾的孫卓爾仍然留著一口氣, 那是冬夏臨走時用魔氣護住的心脈。

  因此孫卓爾想死也死不了,隻能被硬生生地釘在原地活生生地忍受惡靈噬骨之痛。

  那光聽便令人渾身汗毛倒立的慘嚎聲足足在幾十天後才消逝。

  問天門根本沒有來得及給孫卓爾收屍——他們也不敢。

  那日冬夏在問天門大鬧一場,其中種種都傳了出去, 不知道多少家人曾經被殘害過的修士、凡人等等都湧入了問天門腳下,用血紅的雙眼見證了孫卓爾的末路。

  孫卓爾死時, 冬夏留在他身邊的魔氣也驟然散開。

  負責看管的問天門弟子都沒反應過來,周圍的人便捋袖子一擁而上將孫卓爾撕成了碎片。

  問天門弟子壓根沒敢上去, 怕自己也一起被受害者家人手撕了。

  而孫卓爾撐著命苟延殘喘的這幾十天時間裏,他身旁石壁上閃著血光的名字,也隨著冬夏的大肆追殺而暗下去了將近一半。

  每一個名字的暗淡, 都是冬夏擊殺了此人的證明。

  對此有人讚成有人反對有人冷眼旁觀,但至少統一的一點是:沒人敢攔冬夏。

  她對仙魔兩域一視同仁,從這頭殺到那一頭, 但凡名字在那一日被孫卓爾吐出口的, 無論是已經慌不擇路遠遁藏身, 還是已經被自己宗門革製關押的,隻要還活著, 便毫不留情地千裏追凶。

  三十六個人, 一個也沒逃過。

  將最後一個名字從心中長長的名單上抹去後, 冬夏在險惡的毒沼中長出了一口氣。

  殺這些人並不算太難,問題是這些知道無路可走的狂徒不擇手段的抵抗、反擊、躲藏等,還是給她製造了不少麻煩。

  將近半年時間, 冬夏才將最後一人擊殺。

  那狡猾至極的魔修死之前不甘心地發出狂言:“你就算真能把我們殺光又如何?難道以後就不會有人再打鼎爐的主意了?隻要有利可圖,永遠會有人鋌而走險!你做這一切不過是在欺騙你自己!”

  “那我就再殺一次。”冬夏冷淡地一劍粉碎了他的元嬰。

  地上的魔修瞪大著雙眼斷絕了氣息。

  冬夏長長地舒了口氣,被強行壓下好幾個月的疲憊所攥取。

  她將腳下屍體踢入毒沼之中,又慢悠悠地挑了個方向外沼澤外走去。

  多年的夙願終於得償,冬夏竟然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才好, 整個人都有些空落落的。

  從問天門返回之後,冬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冬城,讓白澤越安排住在桃花源內的所有人秘密分散離開。

  一來等冬夏追殺完這幾十人後,餘威仍能殘留多年,鼎爐這生意恐怕短時間內沒人敢再碰,於是這些人離開也不會遇到太大的危險。

  二來,既然孫卓爾能想到用這些人來當籌碼人質,他的同黨也能想到。

  桃花源已成一個巨大的靶子,冬夏不得不下了將他們統統遣散的決定。

  這後續都是交給白澤越去做的,冬夏忙於殺人,沒有太多關注。

  “半年也該都辦妥了。”冬夏嘀咕著走進一家酒肆裏,要了當地出名的酒飲。

  她也有許久沒好好坐下來休息過了,更不曾在意過這半年內兩域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酒肆中人說話的聲音傳入冬夏耳中,她抿著酒漫不經心地聽了一耳朵。

  “兩域都被那妖女殺破了膽,這時候誰也不敢挑事兒,倒是難得的太平。”

  “也不過一時罷了!我看從今往後還有得是大事要發生,這仙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各位。”

  “怎麽說?”

  “諸位還不知道吧?那血名帖上,可隻剩一個名字還亮著!恐怕用不了多久,妖女便會將這些人都殺幹淨了!”

  “那又如何?雖然我等同妖女道不同不相為謀,可唯獨這件事,我覺得她做得十分叫人拍手稱道!”

  “兄台,你卻不想想這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

  “發生什麽事?”

  “妖女還活著,她終究是魔域的人;可現在的仙域,哪裏還有人配和妖女一論高下?若是妖女要帶領魔域打過來,仙域哪裏是對手喲……”

  “不是還有問天門的嶽浮屠,和藥王穀的葉鳴玉?”

  “葉鳴玉?藥王穀如今亦正亦邪,哪兒能信他們啊!問天門一戰時,葉鳴玉可還光明正大地幫了妖女呢!……至於嶽浮屠,半年前就不是妖女對手,如今重傷未愈,恐怕更是不行了。”

  “那……說不定那位……?”

  “哪位?”

  “哎呀,仙尊黎清啊!”

  說話之人雖然到這裏壓低了聲音,冬夏也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手中舉杯的動作稍稍一頓。

  “——這,你不知道?”被問的人震驚地反問,“仙尊黎清早已死於心魔了。那日他的氣息消散於天地間,問天門親口承認仙尊劍氣已散,好在他意誌過人,竟到死都沒有叫心魔控製,否則若是大開殺戒,可沒人能攔得住。”

  接下來便是激烈的關於黎清功過的爭論。

  冬夏放下了酒杯。

  她最後一次見到黎清是問天門一戰之後。

  黎清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回到冬城、看她遣散眾人,最後才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

  “含英咀華,十取其一。冬夏,你是不是沒有全部忘記?”他問。

  “我做英華珠時,原是要全塞進去的,”冬夏漫不經心地說,“但大概是不純熟,多少漏了一點兒在腦子裏,也不算什麽。”

  失憶最開始對黎清的信賴與喜愛確實殘留了那麽點兒,但冬夏太恨黎清,硬是把這點苗頭給掐死埋了起來。

  不想還是叫黎清給發現了。

  “你要死的人了,還在意這些?”冬夏揚眉。

  黎清沉默了片刻,伸手碰了碰她的麵具:“若能戰勝心魔,我便不必死。”

  冬夏抱起手臂睨他,好笑地問:“那你是覺得我會幫你?”

  黎清沒有回答。

  但那日當冬夏開啟追殺征程時,發現黎清並沒有跟上來。

  冬夏在冬城外停住腳步不放心地觀察了片刻,確認黎清就算和自己拉開距離也不會驟然發狂後,便無事一身輕地離開了。

  在那之後,冬夏忙於殺人,竟一直沒注意過黎清的下落,直到此刻聽見他的死訊,竟更有了種塵埃落定之感。

  她無聲地站起身來結了賬,自酒肆離開,一路走走停停,到師父的衣冠塚前祭拜過,最後竟還是回了冬城。

  進入魔域時,冬夏給白澤越傳訊,問他桃花源裏的人都遣散得如何了。

  日理萬機的白澤越應了聲是,隨後又猶豫了下:“還有一件事……”

  冬夏一聽就知道是對魔域來說的麻煩事,白澤越要麽拿不定注意、要麽擺不平才來找她,想也不想地便把通訊給無情地掐斷了,往冬城的方向趕。

  即便冬城的桃花源中已經沒有了人,可冬夏仍不自覺地將這當成了自己的歸處。

  她也沒有什麽別的地方可以去。

  入到恢複了人口流動的冬城中,冬夏隨手在沿街店鋪裏買了一盒普普通通的白糖酥,邊吃邊往桃花源走。

  那附近並沒有什麽人煙,看來魔修們也識趣地知道這是誰的地盤。

  冬夏拈著最後一塊白糖酥送入口中,大喇喇地推開門跨入了空蕩蕩的桃花源中。

  不知道是不是陣法的功效,整個院子幹淨得好像一直有人住在其中打掃照料似的。

  菜地裏的菜和蘿卜看著還挺新鮮;

  葡萄藤下似乎也沒什麽落葉;

  桂樹周圍泥土似乎還有新翻動過的痕跡……

  冬夏:“……?”她在桂花樹旁停下了腳步。

  這底下似乎……傳來隱隱約約的酒香。

  冬夏拍了拍樹幹,正要讓它自己把腳底下的土挖開時,地上青綠色的草葉突然窸窸窣窣地搖擺起來,嚐試轉移冬夏的注意力。

  冬夏也確實被生長的草葉撓得低頭看了看,覺得這一片又綠又軟的的草地好像似曾相識。

  好像是……

  微弱又遙遠的記憶點被悄然觸發,冬夏微微睜大眼睛,迅速轉頭往自己身後看去。

  ——黎清果然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衣袂隨風翻飛,眼裏含著一點清越笑意,恍然有著七十幾年前那個一心修煉的未來仙尊影子,渾身氣度卻柔和得像是初夏夜裏的一道月光。

  他身上幾乎沒有真元波動,從頭到腳看著隻是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如果不是冬夏對他熟悉至極,都不敢認這就是黎清。

  “自廢一身通天修為,心魔當然也一同消散……”立時反應過來黎清做了什麽,冬夏嗤笑道,“可但凡你再次修煉,往後同樣的心魔還是會再纏上來,不過飲鴆止渴罷了。”

  “但我想試試,”黎清心平氣和地道,“這次用對的辦法。”

  冬夏眉毛一揚當場就要發作。

  “酒可以起了。”黎清適時地指了指她腳下,“我釀的,嚐嚐?”

  “……如果不好喝。”

  “我立刻搬出去,從你眼前消失。”黎清從善如流。

  冬夏冷哼一聲,一拍身旁桂樹,樹根便從土壤內小心地護著酒壇頂了出來。

  她一手提起酒壇,看也沒看黎清一眼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