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島區，關口衙門。

  鬆本淳平火急火燎地跑進案班廳，卿安然和紀子緊隨其後。

  原本神穀晴樹也想一同前來，但他那身淨衣實在是太過顯眼，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來他是做什麽的，所以也便沒有跟來。

  衙門其實並不是不允許陰陽師入內，甚至私底下也跟一些寺廟、神社有著密切合作。

  但衙門畢竟是官方機構，若是大張旗鼓和陰陽師密切往來，不免會被人質疑它們自身的威信。

  也就是如此，衙門和這些除靈單位漸漸有了“避嫌”的默契。

  好在卿安然和紀子並不在乎這些，他們原本也就都不是什麽陰陽師。

  ………………………………

  在見到鬆本淳平的侄子小澤涼太之前，一行人先見到了案班廳的班頭，橘太郎。

  橘太郎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眉頭緊鎖，一臉鐵青，看起來就像是便秘了一樣。

  雖說這麽形容不太雅致，但橘太郎給人的直觀感覺還真就是如此。

  鬆本淳平已經站在麵前，然而橘太郎並沒有立刻帶他去見涼太，而是先詢問了卿安然和紀子的身份。

  這也在常理之中，畢竟橘太郎是個衙役，還是案班廳的班頭，這點謹慎性還是應該有的。

  “鬆本先生，這兩位是？”

  “我們是鬆本先生店裏的員工，怕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就一起過來了。”

  處理這類公關問題，身為女性的紀子，多少還是有些先天優勢，很快回答了橘太郎的問題。

  橘太郎又打量了一眼兩人，隨即點了頭。

  “跟我過來吧。”

  橘太郎拿著鑰匙，鎖了辦公室的門，穿過捕班房，帶著幾個人來到了拘留廳。

  拘留廳裏，都是一些犯了小事的人，並不算什麽大奸大惡之徒，所以待遇還算過得去。

  每個人一間屋子，不用上手銬，床上的褥子也很厚實。

  橘太郎在拐角處的那間屋子前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突然向鬆本淳平問道：“鬆本先生，請問涼太之前有沒有過精神類的疾病？”

  橘太郎說話的時候，神色很難看，就好像這句話已經憋了整整一路。

  “橘班頭是什麽意思？”鬆本淳平連忙問道，“您的意思是涼太瘋了？他之前可從來沒有過精神問題，最多也就是有些……花心。”

  鬆本淳平提到涼太的醜事，也不願多說，隻是歎了口氣。

  橘太郎並不在意涼太的為人，他現在所關注的隻是涼太的精神狀態。

  “鬆本先生，有件事我必須向您說明。”橘太郎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感覺涼太和進來的時候不太一樣。”

  鬆本淳平搖了搖頭，繼續問道：“橘班頭，您說得不太一樣是指什麽？”

  橘太郎鎖著的眉頭又緊了幾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感覺涼太可能是真得撞見鬼了……”

  躲在卿安然身後的紀子，冒出頭，小聲問道：“大叔，您也相信世界上有幽靈啊？”

  “你怎麽叫誰都叫大叔？”卿安然給了紀子一個責備的眼神，“要叫橘班頭。”

  “好的，橘班頭！”紀子弱弱地喊了一嘴。

  紀子當了這麽多年幽靈，天天以捉弄人為樂，那些社交禮儀早就已經被拋之腦後，一時之間，讓她完全改過來，還真不是一件很現實的事情。

  橘太郎也不是較真的人，更何況眼下還有涼太的事情要解決，根本沒有在意紀子對他們的稱呼。

  說起涼太，橘太郎看了眼身後的拐角，沉聲說道：“涼太剛來的時候情緒很激動，一直說他那個叫富江的女朋友是幽靈，還說今天晚上就會來要他的命，這些鬆本先生也是知道的。”

  “他的那些話，我本來是不信的。但是就在半個小時以前，他突然告訴我們根本不認識什麽叫富江的人。”

  “我們把錄像給他看，他也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說那些都隻是醉話。”

  聽到富江這個名字，卿安然和紀子不由地都看向了對方。

  卿安然小聲向紀子問道：“如果我沒猜錯，富江小姐也是幽靈吧？”

  紀子輕輕點了頭，小聲回道：“富江在我們圈裏是有名的‘渣男殺手’，不過她不是真得去殺人，而是以各種手段玩弄那些男人的感情，最後再露出真麵目嚇死他們”

  “還真是惡趣味。”卿安然吐槽道，“你看看，把人家孩子都給嚇成精神病了吧。”

  紀子應付地點了頭。

  她心想，自己和富江都是怨靈，大晚上出來嚇人可是本職工作，難不成要她們化成小醜去當笑星嗎？

  卿安然見紀子點頭的時候極其敷衍，還翻著白眼。盤算著，有機會的時候，一定得好好教導教導這家夥，讓這家夥洗心革麵，重新做鬼！

  經過橘太郎一番解釋，鬆本淳平大致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鬆本先生，涼太現在這個狀態，我其實並不認為是飲酒所致，建議您還是帶他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如果您覺得有必要，也可以再帶他去一趟寺廟或者神社，這些都是您的自由。”

  “當然，也希望您理解，這隻是一些個人建議，並不代表衙門的意見。”

  “我明白我明白！”鬆本淳平連連點頭，並道了謝：“真是感謝橘班頭的照顧，涼太這孩子實在是太任性了，回去後我一定嚴加管教！”

  橘太郎有了鬆本淳平這番話，也便放下了心，帶著幾人來到了涼太的房間。

  正如橘太郎所說，涼太給人的直觀感覺確實有些奇怪。

  卿安然打量著這個雙手插在胸前，靠在牆壁上的男人，怎麽看也不像是被怨靈嚇壞的模樣。

  甚至說，此刻涼太的眼神中，還有點神穀晴樹那種風輕雲淡的感覺。

  見橘太郎帶著鬆本淳平過來，涼太立刻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握著房間的鐵柱，誠懇地道了歉。

  “舅舅，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昨天晚上喝了好多酒，今天還來衙門鬧事，給您添了很多麻煩！”

  “還說了很多醉話，真得對不起！”

  “我已經知道錯了，還麻煩您再跟橘班頭說說，讓我出去吧！”

  涼太的表情和每一句話，都很生動，但卻是演出來的。

  這一點，卿安然、紀子、橘太郎都看出來了，可偏偏就鬆本淳平沒有看出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好好反思反思，怎麽能這麽辦事呢！”

  “都多大人了！”

  鬆本淳平斥責了涼太兩句，歎了聲氣，轉身向橘太郎求情道：“橘班頭，要不就這樣吧，讓我先帶涼太出去。”

  橘太郎原本就是通知鬆本淳平來領人的，便同意了讓涼太離開。

  隻不過，在鬆本淳平帶涼太離開時，橘太郎還是提醒了一句：“鬆本先生，回去以後還請務必多注意一些。”

  “我有數了。”鬆本淳平明白橘太郎是為了他好，也便連忙應了下來。

  ………………………………

  回去的路上，還是鬆本淳平開的車。

  涼太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卿安然和紀子坐在後排。

  一路上，涼太都沒怎麽說話，隻是雙手插在胸前，閉著眼睛休息。

  卿安然雖說是第一次見到涼太，但總歸也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於是，他在手機備忘錄裏寫下了一句話，遞給了身旁的紀子。

  “西野小姐，我覺得涼太的樣子並不像是被富江小姐嚇得，更像是被人洗腦了一樣。”

  紀子接過手機，讀完消息，盯著涼太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寫下了回複，將手機還了回來。

  “卿大人，您說得對，我覺得涼太的靈魂好像是有被改動過的痕跡。”

  卿安然暗暗吃驚，又繼續問道：“靈魂還能改動？”

  紀子點了點頭，又在備忘錄寫道：“鬼市裏確實有這個說法，但是據我所知，這種事情富江並做不到。”

  卿安然緩緩點了頭，漸漸陷入沉思。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年了。

  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和他之前所生活的世界相差無幾，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之下，不過也就是些隻知道吃飯睡覺打豆豆的凡夫俗子。

  但是，就在今天，他發現，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所想象地那麽簡單。

  在這個看似平凡的世界裏，帶著立烏帽子、穿著淨衣的陰陽師，是真得會法術的；一臉呆萌，喊著自己可以穿牆的少女，也可能真得是幽靈。

  說不準，下水道裏也真得有美人魚，電視機裏也真得會鑽出貞子……

  ………………………………

  “卿先生，您是住在賀棕公寓嗎？”

  就在卿安然思考人生的時候，前排的鬆本淳平突然問道。

  “是的，就是手山大道東側那邊的賀棕公寓。”

  “那西野小姐住在哪裏呢？”鬆本淳平又繼續問道。

  “我嗎？”紀子擺出一副不知道家在哪裏的樣子，小聲向卿安然問道：“卿大人，我住哪裏啊？”

  “我哪知道你住哪裏！”卿安然一頭黑線地回道。

  鬆本淳平透過後視鏡，看著兩個人打打鬧鬧的樣子，覺得有趣極了。

  隨後，一腳油門轟了上去。

  在這之後，鬆本淳平也沒再詢問紀子的住處。

  因為，他已經知道，不管紀子住在哪裏，她今晚都會跟著卿安然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