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事件讓沈玉暖獲得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寧靜，汙言穢語統統消失。

  她坐在最後一排自成一世界，上課不會有老師點名提問，下課也不會有同學約著上廁所。

  高二五班是理科班，學校應教育局的要求，沒有分尖子班，成績好的差的混在一起。

  但沒有哪個學校不追求升學率，仔細看就會發現，高二的十個理科班裏三五九其實是隱藏的尖子班。

  整體成績遙遙領先其他班級，裏麵分配了幾個渾水摸魚的差生，就成了所謂的綜合班。

  而楊佳琪就是那幾個差生之一，她成績在真正的差班能算好的，但在尖子班就是渣渣。

  沈玉暖隻在最初翻看了她的課本，那些知識點像蒙著紗，熟悉又遙遠，偶爾能喚起她久遠的記憶。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隨著翻看的課本慢慢清晰，分散在龐大識海的各個角落，剝離了感情的記憶，哪怕沒了當初的溫度，也一樣能讓人會心一笑。

  崔佑北又忍不住回頭，他和楊佳琪都是最後一排，但隔著遠遠的人海，偏偏忍不住頻頻相望。

  阿帆自那天之後就閉關鎖國，見不到人打不通電話，去家裏也不見他。

  對楊佳琪他的觀感很複雜，埋怨她報仇的方式不溫和，傷了阿帆的麵子，哪怕在沒人的地方揍得他爬不起來都比現在好。

  可理智在說，她沒錯，阿帆辱罵她的時候也沒在人少的地方，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他倆沒有誰對誰錯。

  要不是同學總把楊佳琪掛在嘴邊用來打擊同伴，他對這個人隻有一點模糊的胖胖的印象。

  一開始因為阿帆的原因多了關注，慢慢的成了習慣，後來上了癮。

  那個以前被眾人嫌棄的肥肥，其實已經瘦了很多，寬大的校服掛在身上像袍子，臉上的肉消失以後五官逐漸顯露，雖然還是肉肉的，但很漂亮。

  這樣驚人的變化也就發生在月餘，現在的楊佳琪是高二五班私底下被討論最多的人，想不注意是件困難的事。

  也不知道阿帆什麽時候能想開，再見到楊佳琪應該會驚訝吧......

  “崔佑北，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這個題？”

  被驚醒，原來他走神了這麽久，都已經下課了。看著孫藝嘉一臉期待，要不是滿臉通紅寫滿嬌羞，他真的會以為對方是來問問題的。

  別人對他的好感他能輕易分辨出來，哪怕拒絕也盡量做到不傷人，可看著這張嬌羞的臉，突然沒了心情。

  “你可以問老師。”他見多了這樣理由充分別有用心的女生。

  她沒想到會這樣，明明以前其女生問問題，崔佑北都會幫忙，為什麽偏偏她問就不行？崔佑北不喜歡她......

  “哎呀，這是什麽聲音？這麽響？”

  “打臉呢。”

  前麵的人一唱一和，孫藝嘉默默走回自己位置，臉色慘白，瞬間被羞恥感包圍，眼淚憋著不敢流下來。

  路過楊佳琪位置時順其自然把對方的書掃到地上，這是做慣了的，有什麽不開心就拿楊佳琪開心開心，這是高二五班公認的事情。

  所有人的書都堆得高高的放在桌前，楊佳琪也不例外，於是，伴著一聲巨響，原本吵鬧的聲音瞬間消失。

  孫藝嘉僵硬的轉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掉在地上的書，她竟然忘了，楊佳琪早就不是以前的楊佳琪了，這次眼淚是真的擋不住了。

  孫藝嘉慌張的四處看看，沒有一個人敢與她對視，笑話，誰敢惹那個殺神？她自己惹得麻煩自己收拾。

  “楊佳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孫藝嘉抖的都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她害怕，高子帆到現在都沒來學校呢，她不禁揍的。

  趕緊把書撿起來，一本本擦幹淨，整整齊齊壘在桌上，可憐巴巴的看向書的主人等著對方的原諒。

  “知道錯了？”

  聲音不大，耐不住班上極靜，聽到的人忍不住在心裏歎慰，古文裏描述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也就隻能這樣了吧？

  這聲音確實好聽，可配上楊佳琪似笑非笑的眼，孫藝嘉抖得更厲害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她寒光閃現，像是看死人。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敢了！”孫藝嘉崩潰大哭，楊佳琪一個眼神掃過來，立即閉上嘴憋住哭。

  “你錯哪裏了？”

  “我，我不該拿你的書撒氣。”偷看了楊佳琪一眼，明明笑的很好看，可就是嚇人。

  “不該在背後說你壞話，不該把你鎖廁所裏，不該潑你冷水，不該撕你卷子......”孫藝嘉頭越垂越低，聲音越來越小。

  體內的波動本細微，可當它像海浪一樣不停歇，身體的主人又是怎樣的憤恨與委屈？

  “就這些嗎？”

  “我不該吐你口水......”

  咬著舌頭含混說出的話，卻清清楚楚傳到所有人耳中。

  “嗬，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能問句為什麽嗎？就因為我胖？胖就該被討-伐？胖子連呼吸都是錯？就該被用來撒氣？”

  這是楊佳琪一生中最大的懸疑案，她想知道為什麽？明明互不相幹，沒有矛盾，為何能輕易做出傷害別人的事？

  她替對方問，沈玉暖視線掃視全班，每一個與她對視的都低下頭，不是不知廉恥，而是廉恥用在他們覺得可以用的人身上。

  最後視線回到孫藝嘉身上，這位在所有人眼中說話小聲，笑起來甜甜的女生，是紮在楊佳琪心口的一把刀。

  她對楊佳琪笑的很甜，那是發胖以後第一個對她笑的人，以為是善意，小心翼翼踏出一步，結果被釘在深淵裏。

  現在呢？哭的好似受欺負的人是她一樣。

  孫藝嘉比高子帆更讓人厭惡，後者明著來，前者不僅陰著來還動手，做盡惡心的事。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絕不原諒！”

  楊佳琪在等著他們的道歉，該被道歉的人早就死在歲月裏，這個班級裏所有的人都不值得被原諒！

  憑什麽？撕扯著楊佳琪的血肉，隻要一句道歉就一筆勾銷？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