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是覺得過了許久了，身邊的潮濕感也沒有了，隻剩下自己輕盈的身體，充滿了那種莫名的縹緲感。

  我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的腳下正匍匐著一個幹枯瘦小的孩子，他正在我的腳邊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幹著什麽，我仔細瞧了瞧，發現他原來正在幫我彈去紗裙之上的灰塵。我又轉了轉眼珠，發現自己的左手邊正臥坐著一個穿著青灰色長衫的男子，而我，正臥在他的腿上。

  他好像是在打盹，一臉安靜地模樣。我想喊他，卻還是忍住了，默默笑了笑伸手撫摸了一下他額前的黑發。可是，我一伸出手我卻意外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是有那麽輕微的透明，有好幾根散亂的黑發就那麽直直地從我的手中穿越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他卻醒了。

  我聽見他喊我：“晚色。”

  我揚著手不知所措問他：“師傅，我的手怎麽了？”

  “沒事。”方裕一拉過我的手輕輕放下道：“隻是那畫皮人要困住你，用了些水困住了你，過幾天就好了。”

  “那，那個畫皮人呢？”

  方裕一偏了偏頭指引我看過去：“那兒呢。”

  我由著他的指示看過去，果不其然，不遠處正臥著一句白骨嶙峋的屍體，她身上已經是看不見明顯的性別特征了，皮肉都已經是支離破碎，隻是偶爾有幾處還掛著她自己的腐肉，而且那腐肉已經是爬滿了長蟲子，就像是方裕一當時手中端的那碗長蟲子，密密麻麻。

  可是，我似乎覺著她還在動。方裕一一下就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向我解釋道：“這畫皮人現在還活著，並沒有泯滅。我打算等你醒後，我們再一起回去那個神廟之中，殺了她，激怒那巨蟒守護的青石像之人。”

  “青石像之人？師傅可已經猜到了什麽？”

  “我也隻是推測。”方裕一略顯嚴肅，“這個胡靜鴛，也許和之前帶我們入墓室的韓承羽認識,而且整個葵城都可能跟他們有關。”

  “啊？”

  這突然的信息量有點大，我已經是轉不過腦筋了；那要是按照方裕一的推測，之前的韓承羽和胡靜鴛認識，又和現在百鬼肆虐的葵城有聯係的話，那是在下著一步多大的棋？而且在這葵城之中，鎮上的村民們都將那巨蟒與青石像在神廟之中供奉起來，是要花多少代子民的信仰才能夠傳承下來？

  這個推測聽起來是簡單的，但是卻是花了多少時光來一步步完善。

  這葵城之中究竟是藏了什麽秘密。

  我突然意識到不好，“那端木安生的父親呢？他現在是和胡靜鴛在一起的。”

  方裕一也早就有料到了，“義父現在應該是沒有什麽危險的，胡靜鴛將我們帶進這裏邊，自然是有利用我們的用途。”方裕一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隻是不知道他們是為何要用這百鬼困住我們。”

  我也學著他的模樣看了一眼這灰蒙蒙的天空，隻是我的眼中與他不一樣，我看見了天空中那七零八散的“同伴”們，他們一個個都奇形怪狀，死相都千奇百怪。不過他們都不敢靠近我，可能是方裕一身上的陰陽師氣息太重了。我們沉默了許久，就看著阿豹在我們的身邊玩的不亦樂乎，我似乎覺著他又長大了一些，四肢活動起來更是矯健了，像極了一個孩子，在向著最美好的一麵發展；可是他的沒心沒肺又莫名的讓我心疼，因為我不知道帶著他究竟何處才是他真正的快樂與歸處。

  也許，我放手，他能夠過的更好。

  我從方裕一的身上爬了起來，和阿豹將那畫皮人給綁了個結實，等著方裕一來收拾。我看見方裕一在桃木盒中摸出了一卷紅絲繞，然後跟綁粽子似的，在那畫皮人的身上繞了好幾圈，隨之，我們在現場便聞見了一股被燒焦的腐肉味道。

  那味道簡直是人間少見，仿佛就是在豬肉上塗了一層豆腐乳，然後經過自然發酵之後，它開始變味，開始自己分解，最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蟲子腐肉，再經過烘烤，便出來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味道。我看見那長蟲子被紅絲繞給嚇得又爬回了畫皮人的身體之中，然後我赫然看見它們成群結隊的在那白骨裏邊穿梭自如；它們穿過畫皮人的盆骨、小腹、胸腔、喉嚨、鼻子、眼睛，最終從她的耳朵空又爬了出來。

  阿豹一見這蟲子就玩的不亦樂乎，他飛快的上前拿石頭將那長蟲子砸的稀爛，那長蟲子立即是變成了一灘黑水，然後迅速的消失進了泥土之中，隻留下了一股濃稠的腐肉味道。

  我疑惑問道：“這是什麽？”

  方裕一手下依舊毫不留情，然後給我解釋:“這叫腐肉蟲。”

  腐肉蟲，方名思義，是以食用腐肉來生存的；它們身材嬌小，又全身很滑潤，而且非常之柔弱，按照剛剛的樣子來看，它們在死後就是一灘黑水。這腐肉蟲是畫皮人的“小夥計”，它們極其喜愛鑽一切黑洞的東西，就比如人體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總之是能夠鑽進去的地方，它們都樂此不疲的要嚐試。而這也正好，合了畫皮人的意思。它們負責將畫皮人的獵物給掏空，吃幹淨獵物的五髒六腑，然後留下一副最完美的皮質給畫皮人。

  畫皮人得到了這美麗的皮質之後，他們就會穿上這皮質，然後按照自己的喜好，將這皮質打扮的栩栩如生、美貌如花；畫皮人在得到了這層皮質之後，就會開始有所需求，要來滿足自己的軀體，而它最需要的東西就是人的心和肝。它極其喜愛使用人的心肝，來以此美化與滿足自己的軀體。好能夠有足夠的經曆找到下一副美麗又健全的皮質。

  接著方裕一毫不留情的就拉扯著那紅絲繞往前走著，而後邊的畫皮人就被他一路拖行過去，在路上留下了一灘腥臭濃稠的痕跡。然後我和阿豹就膽戰心驚的躲在一旁，生怕靠近了方裕一給傷了自己。

  我們一起將那畫皮人給拖至了神廟門口，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那畫皮人身上已經是沒了多少血肉，隻剩下了一具千穿百孔的白骨架。方裕一走上前往神廟門口的石柱上貼了兩張符文，正好是封存住了那朱紅色的珠子上兩條巨蟒，然後他拖著畫皮人繼續往裏邊走著。裏麵已經是琳琅一片，很多神廟之中的供奉之物都給那巨蟒給弄了個亂七八糟。我們探著腦袋瞧了瞧，卻意外的沒有發現那巨蟒的存在，也正是因為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態，讓我們更加是提起了心。

  我和阿豹趕緊到處看了看，發現那巨蟒好像確實是不在這裏才稍微安了安心，接著方裕一繼續走著，他跨過那些廢石、欄杆，把後邊拖著的畫皮人給顛簸的不知所措。

  然後我看見方裕一很生氣的將那畫皮人給狠狠地甩在地上，接著，他皺著眉毛嚴肅地說：“你不必再捉迷藏了，要出來就出來吧。”

  我看見方裕一的表情很是嚴肅與嚴厲，我不禁愣了一下，好像是在印象之中從來沒有見過他這番模樣；看著他的這番模樣讓我不禁少女心懵懂了起來，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生命之中最閃亮的那束光似的。

  那畫皮人傷痕累累的趴在地上苟延殘喘，可是，她卻在見到了那青石像的時候激動了起來；我看見她迅速的在地上形成了一個佝僂狀態，好像是匍匐在地上虔誠的跪拜。隨之我們便聽見了她的嘴裏絮絮叨叨說道：

  “鬼神，請給我自由與美麗。“畫皮人揚了揚自己的手，“你看看我，全身已經是破爛不堪了。”

  她的話音剛落，我仿佛覺著那青石像很微妙，很輕蔑地笑了，我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隨之便看見那青石像的左眼之中閃出了一絲奇怪的光芒。那光芒飛快地向畫皮人飛舞過來，最終，在她的身上落下，像是煙花一樣絢爛，散漫了全身。接著我們便看見畫皮人的身上著起了一層淡藍色的火光，然後愈發燒的強烈，將那畫皮人給淹沒在其中。

  我大叫不好：“師傅，她好像要灰飛煙滅了！”

  方裕一也看見了，他立即施法想要阻止，可是卻已經是來不及了。隨之我們便聽見了那青石像笑得更肆虐了：

  “廢物都是要鏟除幹淨的。”

  那青石像的聲音很醇厚，也很有正攝力，乍一聽可能也就是一比較沉穩地老富商的聲音；我們齊刷刷的朝那青石像看過去，卻還是隻看見那青石像皮笑肉不笑的詭異看著我們；我赫然看見這周圍亂七八糟，也隻有這青石像最堅毅不拔，端正不阿地擺在這神廟正中間。

  我們正要看著這青石像望眼欲穿的時候，這神廟之中又響起了那低吼的聲音，我們隱約覺著不妙。

  結果就眼睜睜地看見那青石像後邊鑽出了一條碩大的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