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無雲，墟月直下。

  薑辰仰頭，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臉上。

  “吱嘎嘎！”

  厚重的城門先是被打開了一條縫隙，接著就演變成了轟隆隆的巨響。

  一旁的城牆下，數個黑甲衛士正在轉動連接城門的巨大絞索。

  薑辰的身前，一隊黑甲騎士正在興奮地議論紛紛，躍躍欲試，等待著城門開啟。

  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場景，然後打量了下自己的裝束：同樣的黑衣黑甲紅領巾，騎坐在高大的戰馬之上，手中還擎著一麵鮮紅的旗幟，在夜色中迎風招展，如同火燒。

  “這、這不是《夜巡》中的畫麵嗎？我怎麽會進入到了畫中？”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明明自己剛才還在博物館中觀賞油畫的啊。

  “轟隆隆！”

  城門完全洞開了。

  “列兵，跟上隊伍，要出發了！”

  一聲如同霹靂的厲喝，將他的思緒給喚了回來。

  “是，中士！”

  似是條件反射一般，他下意識地雙腿一夾馬腹，就驅馬來到了隊伍的最前方，追隨在了那名麵容堅毅的指揮官身旁。

  “我不會騎馬的，這不是我！”這時，他才發現了一絲異常。

  薑辰發現自己隻是意識附著在這名黑甲騎士身上，但是卻很難去操縱他的身體。一切都像是排練過千百次的舞台劇那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而他卻更像是一名觀眾，隻不過是來到了舞台之上。

  城牆之外，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白色曠野，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冰渣撲麵而來。

  “磕噠！”

  指揮官一勒韁繩，胯下戰馬人立而起，落下時馬蹄鐵踩在城門洞中的石鋪路麵，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接著，他右手緊握成拳，有力的向前揮舞了一下。

  這仿佛是一個訊號。

  黑甲騎士們即刻停止了笑語，拉起了紅領巾，遮擋住了自己的麵容，於沉默中魚貫而出。

  隊伍約有百人左右，他們每人的馬鞍上，都懸掛著一盞如豆的風燈，在寒風中飄搖不定。遠遠望去，就像是在黑夜中鱗片閃閃的長蛇，在徐徐而行。

  隊伍漸行漸遠，長長的邊牆漸漸在身後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剪影，最後直至看不見。

  天色越來越暗，四麵八方全是呼嘯而來的冰雪風暴。而在更深的暗處，隱約能聽到窸簌的細微響動，那裏似乎正潛藏著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窺探著他們。

  薑辰感覺到這具軀體的主人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不用怕，握緊紅旗，不要被吹到。我第一次參加‘洗禮’的時候，也被那些關於絕境長城之外的傳說給嚇壞了。”

  似是覺察到了他緊張的情緒，一道堅毅的聲音，刺透了呼嘯的寒風，清晰的傳入了他的耳中。

  是那名指揮官。

  “您當時進行‘洗禮’的時候，也有這麽冷嗎？”薑辰好奇地問道。

  “比這要冷，那時你不能張嘴。”

  “為什麽？”

  “因為你一張嘴，舌頭就被凍、閃開！”

  指揮官鎮定的談笑還未說完，突然變成了一聲驚怒交加的大喝。

  接著，薑辰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重重的推開。

  但是，還是晚了。

  薑辰隻聽到一陣尖銳刺耳的破空聲由遠及近，然後就看到了一支利箭在自己的視野中越來越清晰，接著胸前一涼，就看到了它咬穿了自己甲胄的葉片，刺穿了心髒。

  “敵襲！”、“敵襲！”

  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中，他的視野一片血紅，如同火燒。

  旗幟倒下了。

  他的身體也從戰馬上向著地麵重重墜落，激起冰屑四濺。

  “真頑強的小草啊！”

  他讚歎的望著冰雪層下掩藏著僵硬地麵，一株綠色的小草，正在忍耐著嚴寒，茁壯成長。

  這是他合上雙眼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個清晰的畫麵。

  ......

  博物館。

  “呼！”

  薑辰用手按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著。

  “回來了！”

  重新回到博物館，看到周圍熟悉的環境，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魔性值、魔性值......”

  但是他的視線甫一接觸到《夜巡》這幅畫時，視野之中，熟悉的綠色字幕，又開始了瘋狂跳動。

  而他用手捂著的胸口，此刻卻發出了越來越熱烈的響動。

  “咚、咚、咚！”

  他鬆開手掌一看，一個模糊的鑰匙圖案，正散發著清濛濛的光亮，透過輕薄的白色短袖的布料，隱約可見。

  “鑰匙發光了。我又能再次進入夢境空間了？”他忐忑、激動的想著。

  但是，變化還沒有完。青銅鑰匙的光亮還未變的衰弱，他的右手食指處卻突然變得炙熱了起來。

  緋紅之寵化作的指環，正在散發著血紅的光芒，亮起來了。

  此刻，他身上所有的隱秘，終於被串聯了起來，一起爆發了。

  隻是還沒等他認真思索畫作和綠色字幕、青銅鑰匙、血紅指環三者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綠色字幕竟然又奇妙的發生了變化。

  隻見原本是橫著展現的三個字，忽然變成了一個縱列。然後“性”字在前，“魔”和“值”字在後，三者呈品字形，構成了一個指向性明確的箭頭，提示他去觀看下一幅畫作。

  “不去行不行？怎麽總感覺有坑呢！”他的臉色黑了下來，明顯感覺到自己又被安排了。

  但是那個箭頭一閃一閃的，不斷地提示著他向前。

  “不就是看畫嗎？我看還不行嗎！”他似是無可奈何衝著空氣大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他，但他捂著胸口的那隻手還是悄悄的伸向了夾克的內側口袋，握緊了嗜血之匕的柄部。

  這時，他才又跟著箭頭的指示，繼續往下閱覽。

  最後，箭頭在一幅名叫《誓約》的畫作前，停止了跳動。

  薑辰細細去看，發現這幅畫的風格與《夜巡》迥然不同，色調要舒緩柔和許多。

  畫麵的正中，是一名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此刻，她手中正握著一根蘸飽了墨水的羽毛筆，在民政官的見證下，俯身於麵前攤開的《婚姻登記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