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贅夫(27)
作者:
魔王攻 更新:2020-08-11 10:30 字數:4559
少爺說他心裏有個人。
顧青知道,可他還是想要,隻要名份也得要。於是在來到北戎一年後,梁煜和他成了親。
那時顧青的心情,與現在不一樣。
在發現衛英再次傷了少爺後,顧青對他帶著強烈的恨,隻想著與少爺離開,從此遠離他,再不叫這人近他—分一毫。
可如今,這個衛英變得他不認識了。
他竟然那樣卑微,比他這個曾經伺候少爺的奴才,還要卑微的在伺候少爺。
顧青的心感受到了震撼。
他便覺得衛英該是改變了,便對他曾經的憎恨厭惡,也減輕了許多。
他已經得到少爺正妻的位置了。
他覺得自己得到的夠多了。
“少爺,我知你心中還有他,你若喜歡,就娶了他吧”顧青上前來,幫他寬衣解帶,一邊溫聲道:“整日故作冷酷待他,你心裏也不好受吧”
“顧青,我真沒想到你還這麽賢良淑德。他以前那般待你,你不借機收拾他,還為他說好話呢?”梁煜沒好氣,咬牙切齒道:“你能接受,我卻不能。”
顧青歎息,便不再勸。
他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他,他想做的事,也沒人能阻止。
時事易變。
不知不覺間,衛英已在將軍府上呆了二十多個春秋。
這二十年裏,他與梁煜的關係,一直保持著這種不太近,也不太遠的距離。
而他經常不在家,幾乎常年在軍營,要麽就在戰場,衛英卻從未出過府門一步,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大約聽過下人提起,起碼也知道除了安國之外的其它數小國,數年之間全被吞並,北戎野心勃勃,大有要一統整個西大陸的傾向。
這一切,是梁煜的功勞。
衛英隱約覺得,他經常不在家,是想避著自己。
甚至覺得,如果身體允許,他可能會一直呆在戰場上南征北戰。
但在這一年,梁煜卻突然的宣布辭官,直接卸甲歸田了。
從此鐵麵將軍的名字,永遠的成為了傳奇。
而他辭官,並不是為了自己。
是為顧青。
這一年梁煜一整年都在戰場,不停的在外為北戎的皇帝開疆擴土。
顧青卻在他走後不久就因肺痔病倒,尋了多個京城名醫,竟都不見起效。
而因梁煜如今正在為皇帝開疆劈土到了關鍵時刻,將軍府上送出去的信件,竟盡數被北戎皇帝的人半路截下。
雖也派了宮中禦醫前去。
但最終還是藥石無醫。
梁煜得知消息,趕回來時已來不及。
顧青身體被病魔耗盡,已到油盡燈枯之時。
“少爺,我沒想到”顧青躺在床上,手被他握著,臉上紅光滿麵,之前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這時,卻竟覺全身仿佛回到了年少。
他心想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
“我沒想到我會走在你前頭”顧青疲憊一笑,眼中帶著淡淡眷戀,但卻並沒對梁煜訴說更多內心不舍,隻輕聲道:“夫君,我想見衛少爺,你,你叫他來”
梁煜看他這神態,就知他壽元不長。
這時再給他大補之藥,隻會加速死亡。
心中一聲歎息,也不多詢問,點點頭安撫之後,出去叫了衛英進來。
衛英臉上惶惑的進屋,雖這麽多年一直將顧青當情敵,但如今見他這樣,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顧青,你有話要與我說?”衛英壓下心中別扭,坐床前平靜的問,見了顧青消瘦樣子,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當年,少爺答應娶我時,對我說他心裏有個人”顧青看著他,表情十分複雜,先是不甘,漸漸釋懷,“我一直在想,這輩子,我得到了一個衛夫人的名份,而你得到他的心我到底算不算贏了你?”
衛英聽得呆住,心則瘋狂跳動。
他什麽意思?
梁煜心中一直隻有他?
他還是愛著他?
衛英不敢相信,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顧青,他們的關係是情敵,他有什麽理由在這時候來騙他?
衛英一直冰冷的血液,因他的話燃燒滾燙了起來。
“輸或贏,都沒有意義了”顧青見他不語,又喃喃一聲:“或者這是天意不是我的,終不能永遠擁有”
他歎息一聲,隻感覺自己出的氣兒比進的氣更多。
知自己大限將至,怕太羅索話說不完,枯瘦的手抓住衛英道:“我現在也依然不喜歡你但現在,我卻還是要求你我不要少爺孤單,所以我走後你咳咳你好好照顧他”
“顧青”衛英呆呆看著他。
這個他曾經一度十分討厭,現在也不喜歡的人。
在彌留之跡,卻竟對他說這樣的話,實在震動他心。
“照顧好少爺否則咳咳”他又重咳了幾聲,嘴邊咳出了血,“你再負他我做鬼不放過你”
衛英隻覺手上力度一重,正要回答時,那握著的手又鬆了力。
一抬頭,就見顧青的頭垂了下來。
衛英走了出去,對梁煜低低說了句,梁煜瞬間衝進了房中。
衛英一陣悵然。
顧青剛走,梁煜就辭官歸田了。
是真的歸了田。
他將將軍府轉賣,遣散了府中所有下人,尋了處小山村,買了處老地主的宅院,在那住下了。
跟著一起去的,隻有衛英。
連天寶,也已娶妻生子,得了自由身。
隻有衛英。
衛英以為顧青走後,他們的關係會近一步。
但發現,還是在原地踏步。
梁煜什麽也沒表示,他更什麽也不敢做。
隻是小心翼翼的維持著原來的距離。
老地主留下的宅院,門前本是一片荒地,後來兩人開墾之後,成了花園,果園。
梁煜沒事就在那做農活。
衛英則在一邊跟著打雜幫忙。
雖然沒有更進一步,但他對眼下這樣,其實很滿意。
隻是,心中到底是有些遺憾,也有些期許。
什麽時候,梁煜才允許他真正的靠近?
什麽時候,他才能得到梁煜一個擁抱。
為這一天,衛英等得實在太久。
那一日,衛英一人留在家裏收拾菜園子,梁煜去了鎮上買東西,但一直到天黑,都沒見人回來。
衛英突然心慌了起來。
他是不是想扔下自己走了?還是出事了?
衛英將手上鋤頭一扔,一路狂奔跑去了附近的小鎮上,四處打聽詢問,最後在一間酒樓裏找到了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桌上沒知覺的梁煜。
衛英心中長舒了口氣,拚著力氣將他背回了村裏。
將人扔在了床上,試圖將人弄醒,卻半天沒有反應。
衛英心中一陣不祥,伸手探到粱煜鼻間,竟沒了氣息,不死心的去摸他的脈門,竟連脈博也停跳了。明明在酒樓時人還好好的,為何竟在回來的路上就沒了氣兒。
衛英嚇得癱軟在地,瞪大雙眸,腦中空白了半刻,回神之後,突然撲在他身上痛哭起來。
“誰許你死了你給我起來”衛英拽著床上失去知覺的人,瘋狂的嘶吼,他竟敢就這樣死了!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還是喝酒喝死的!
“你混蛋!給我起來啊!”衛英搖晃著他,但床上人的始終沒有反應。
衛英終於累了,隻是趴在他身上淚流不止。
“把我禁錮在你身邊二十多年,你憑什麽一句話不說,就走了”衛英哭到斷氣,傷心欲絕,這些年一直壓抑的感情,他從不敢表露。
可他總還盼著,他能給自己一個回音。
但這人從來不給他個盼頭。
顧青說他愛著自己,可為什麽他看不出來,他一直覺得他還恨著自己
“我知,我知道”衛英哭紅了眼,看著梁煜,喃喃道:“我知你恨我可是,可是我不會如你的意的”
衛英淒慘一笑,手輕輕摸到了床頭枕頭下的匕首,“就算你恨我,就算你恨我,今生我也絕不放過你以為你死了,便能擺脫我麽,不可能,我死也要糾纏著你”
說完,他望著梁煜,流著淚將刀插向心髒處。
刀尖劃開衣裳刺進皮膚,血液滴下落在梁煜頸邊。
衛英握緊刀,忍著疼一咬牙準備全力往裏推進,手腕卻突然被人握住。他心神一震,一低頭,才發現梁煜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衛英呆住,手上的刀掉了下去。
他摸了摸梁煜的臉,看見他眨了眨眼,驚得張了張嘴,反應過來他真的還活著之後,憤怒得一低頭撞在他額頭上,“你騙我?為什麽騙我!為什麽!”
衛英隻覺心髒撕心裂肺的疼著,“你就這樣恨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與我在一起?”
梁煜伸手輕輕觸在他紮在心口處的刀傷,那裏的血正慢慢的滲出來,手上沾了猩紅的顏色。
他看著衛英,輕輕說:“我隻是想,也許我應該放你走”
剛剛他背著醉酒的自己回來,路上的時候,梁煜突然慌了,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將他禁錮在身邊,快三十年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困住他太久了,這樣糾纏下去,如果沒有結果,不如幹脆結束吧。
於是他才自閉了氣息,叫他發現自己死了,他也自該離去。
那樣他也不用為難。
不用每天想,怎麽對待他才好。
可這人,哭得那樣傷心。
還說死也要纏著他。
“放我走?”衛英瞪著他,又氣又怒,又心痛,“放我走為什麽不早點?到現在我成了個半老頭子,才說要放我走,你是不是準備趕跑我,再去找年輕的?你混蛋!”
“以前我一直以為,隻要我呆在你身邊,什麽時候都能等,總能等個結局。沒想到你這個混蛋,還是這麽無情,我再也不會傻傻等了!”衛英悲喜交加,心中酸苦交雜,他狠狠低下頭吻上他:“你個老東西想去糟蹋年輕人?有我在你就休想做這夢!”
梁煜歎息,果然是本性難移。
他壓了那麽多年,裝了那麽多年乖順。
這會兒,從前的脾性全又回來了。
與他差不多對峙了半輩子,梁煜確實是有些累了
“衛英,你曾後悔過麽”梁煜喟歎輕問。
衛英淚眼看著他。
說後悔有什麽用,他無數次想過,如果時光能重來,如果還能回到當初。
可世上沒有如果。
梁煜看著他久久,這時終於有了動作,卻是往床裏挪了些,空出了邊上的位置,對他道:“以後,你就與我睡一床吧”
衛英聽了這話,更暴淚如雨。
迅速的爬了上床。
梁煜又說:“衛少爺,你如今已成了個老頭子了,還是少哭些吧”
“老了怎麽,老了不許人哭了?”衛英瞪了回去,卻突然湧上許多委屈在心頭,直往他身邊擠去,直到靠在梁煜肩頭,心卻終於安了下來。
“你讓我留下,是怕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吧,真以為年輕小男人看得上你這糟老頭子?隻有我不嫌棄你你還想趕我走,沒門”衛英說著,卻是翻身試探性的抱住了他。
梁煜聽他抱怨,卻是笑了。
衛英見他未阻止,便更貼近了些。
衛英浪費了人生最寶貴青春的三十年,與他糾纏到老,才終於才又能同床共枕。
他不能說是沒有遺憾。
隻是,他不能讓後半生也充滿遺憾。
黃昏戀,他也可以的。
在梁煜快睡著的時候,衛英才聲音極輕的對他說:“我後悔當初的年少不知事,後悔傷害過你,後悔自己太笨看不清自己的心後悔沒對你說我愛你真的很後悔”
梁煜在黑暗中睜開了眼。
“我也後悔”梁煜突然低低說了句,“我後悔衝動傷了你的身體,這也使我這些年無法麵對你”
衛英呆了下,突然淚流滿麵。
原來這麽多年,他們都在因為傷害了對方而自責。
“煜,我不怪你,你也別怪我。”衛英哽咽著道:“今晚,我們重新開始,放下過去的事,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好”梁煜沉默久久之後應了聲,說著一翻身將衛英抱住吻上。
衛英發瘋的緊緊將他擁抱,衣衫迅速被對方除盡。
衛英在久違的親密中,恍恍惚惚的想,他怎麽會覺得這家夥成了老頭子,就沒精力折騰了?早知道,之前
就不該準許他去青樓喝酒!
反正,以後絕不許了!
“胸口的傷,不處理沒關係麽?”梁煜折騰得他受不住,泣聲哭求後終於停下,久久輕問了聲。
衛英心中一甜,輕哼了聲:“不用”
留著傷,好提醒自己。
別再犯錯。
雖然遺憾與他不是相守在最好的年紀,但他確實已經再無所求了。
現在他們,真的是直接到白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