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看著他，一動未動任由他擦著臉。

  陌青擦淨他的臉，要放下時卻叫梁煜抓住了手，他睜大眸驚訝看著他，卻聽梁煜聲音壓抑的說了句：“陌青，讓我吻你最後一次。”

  陌青楞了楞，舉著的手僵在空中，卻覺臉上剛降下的熱又升了些。

  見他不反對，梁煜手一伸捏著他下頜，一低頭就攫住了他微張的紅唇，像是告別一樣，這個吻不同以前，多了些纏綿和溫柔，還有些說不出的苦意。

  陌青無意識的開始迎合，不知為何竟能感受到梁煜的吻裏帶了些苦澀的情緒，這讓他心裏發緊，不由自主的環抱住了他……

  這個人在難過嗎？

  他情不自禁濕潤了雙眸，仿佛被梁煜傳染了似的，心裏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陌青隱隱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改變了，以前的自己不懂七情六欲，沒有同理之心，當初看見采參的人類從山上摔下去時，也不曾有過什麽別的感覺。

  如今，卻竟因為梁煜的情緒低落，而感覺到了壓抑難受。

  是他變得軟弱了嗎。

  陌青問著內心，卻聽見一個聲音在回答，他隻是不想看見這人不開心罷了……

  為何會這樣……

  “陌青，我想你大概不會想呆在魔尊的地方，我帶你離開這……”頭上淡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陌青微抬頭，卻看見梁煜眼中的熱情隨著他放開的擁抱而散去。

  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從前在玲瓏閣那樣。

  看著客人的眼神。

  陌青心裏突然就疼了起來。

  “走吧。”梁煜淡淡說了句，然後用一張瞬移符，帶著陌青離開了魔界，出現在他曾經所呆的白伏山山腳下。

  陌青知道他身上有些無法解釋的疑點，但親眼看見時還是十分震驚。

  “回去吧，以後你做你的山大王，我當我的青樓小館。”梁煜鬆開了抓著在他手臂上的手，抬頭看了看那高聳的山巔處，淡淡道：“我走了，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陌青正有些恍惚，聽見這話心神一震，見他轉身要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若歡，你不能走！”

  梁煜一頓，轉頭蹙眉看向他。

  “為何？”

  “如今我修為全無，若你走了，我就找不到那人了。”陌青不敢對視他的眼睛，強迫著自己移開目光，澀然的道：“所以，你不能走。”

  這話說完，梁煜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陌青感受到他的怒火，心下跟著一緊，鼓起勇氣看向他，果然那雙瞪著他的眼裏，除了憤怒之外，還有種失望……

  陌青突然覺得後悔，不該說出來。

  他隻是……

  “我要走，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麽？”梁煜被他的話瞬間激起了怒火，扣著他的下巴惡狠狠的質問：“你看著這般高潔無欲，沒想到比周扒皮還會剝削人！非要把我利用到無可利用再摒棄是不是？我若歡在你眼裏，什麽也不是，對吧？”

  陌青心一顫，對上他目光的眼神，竟有些無地自容。

  可他，還是咬牙說了出來：“是，在我沒找到我等的人前，你不能走。”

  “嗬，你憑什麽覺得我會什麽都聽你的？你哪來的勇氣說這樣的話？你以為你還是以前神通廣大的那位神仙麽？”他理所當然的態度將梁煜氣到，心情也變得極度惡劣，恨不得一掌拍碎他的臉。

  “憑你……”陌青臉色灰敗，半垂的眸微輕抬，看向梁煜艱澀低低的說完：“你喜歡我……這個理由應該夠了……”

  “陌青！”耳邊一道怒吼乍響。

  接著又是一陣轟隆聲，旁邊的青石被梁煜一掌擊碎。

  陌青臉色一白，知道自己已讓這人怒到極致，他不由自主的抬頭，對上的是梁煜失望中帶著不可置信的怒視，陌青心中一顫，在他的怒火下心生愧疚之時，心頭另一層被濃霧籠罩，模糊不清的東西漸漸雲開霧明。

  這樣讓他憤怒，生氣，他也隻是不想他這樣離開罷了。

  不止是因為有他在才能找到神主，也是真的，不想就這樣與他分離了。

  陌青不知道自己這種異常的情緒代表什麽，隻是憑著本能，哪怕用最壞的做法，隻是想將這人留下罷了，隻是他的眼神，竟令他無法承受。

  想要去安撫，想要去解釋。

  “因為我喜歡你，就得要被你這樣利用，是吧？”梁煜臉上烏雲密布，卡在他下巴的掌突然往下一滑，用力的鉗住了陌青漂亮的脖頸，逼近了咬牙切齒道：“你算什麽神仙？竟能對別人這樣理直氣壯的卑劣？我真恨不得幹脆掐死你算了！我他媽真倒八輩子血黴了，怎麽會喜歡上你這樣自私的人！”

  他憤怒嘲諷的話，聲音並不大，卻如厲雷炸響在耳邊，陌青臉色變得慘白。

  梁煜嘴裏說的每個字，都像刀插在身上，疼得他渾身顫栗，麵無血色。

  陌青睜大雙眸，對上梁煜噴火的雙眼，狠了狠心道：“要麽你就這樣掐死我，如果你狠不下心，那麽就答應我……”

  說完，他不敢再看梁煜眼睛，緊緊閉上了眼。

  他罵得沒錯，他就是這樣自私，在找到神主前，他不允許他離開自己……

  陌青知道自己對這個少年有所求，不止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引路人，而是他身上還有別的自己想求的東西，雖是現在還沒想明白。

  但，在他想明白之前，緊緊抓住不放就對了。

  哪怕在他心裏，自己的形象如何變得卑鄙不堪。

  “嗬！”頭上傳來一聲冷笑，陌青心跟著一抽，又聽那聲音冷冷說：“想死在我手上？你配麽？”

  陌青渾身一顫，心下冰涼。

  “你愛跟就跟吧。我也希望你早日找到你的心上人，這樣我就可以解脫死心了。”梁煜怒火突然消去，聲音變得極淡，頸上緊逼的壓力也跟著鬆開。

  陌青驀然睜眼，看見的就是梁煜旋身而去的背影。

  他突然紅了眼眶，怎麽也止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不管有意無意，這個少年再次被他傷害了，而他連抱歉都不能說。

  陌青用力眨眨眼，將淚意逼了回去。

  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路二人無語。

  陌青以為他是要回玲瓏閣，卻發現梁煜走的路線是反方向。

  “若歡，這是去哪？”走了一天，快天黑時，陌青終於忍不住出聲相問。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

  他希望聽見梁煜說些什麽，什麽都行。

  梁煜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搭理，又走了半小時，眼見天色越來越暗才停下，又找出係統地圖，找到附近不遠的一處山洞。

  那山洞緊靠官道邊，卻極為隱避，梁煜劈開荒道進去，但路上刺藤還是掛得陌青身上衣衫碎爛，頭發也亂了許多。

  他狼狽的緊跟著，直到了洞口處，才明白梁煜的意思。

  “天黑了，今晚先在這將就一宿吧。”梁煜說完，又找了些柴禾進洞升起了火，又將中午順手在小鎮成衣鋪買的衣裳扔給了陌青。

  陌青通紅著臉換上衣。

  梁煜則走到了洞口，背對著看著遠方。

  陌青飛快穿好衣，又低頭打量看了看，一身全新淡雅的青色錦緞，雖是比不上仙界的織物，但看得出料子不錯，很柔軟……

  陌青心裏一陣澀然，不由自主走近上前，看著梁煜挺直的背脊，想靠近，卻竟有幾分敬畏，如今的自己，他怕是根本不屑相碰了吧。

  “若歡，謝謝。”陌青知道這兩字根本沒什麽用，但還是想說。

  梁煜轉頭，沒理他的話，回到了篝火前。

  陌青失落的垂頭，心裏酸澀再次湧上。

  他不想兩人變成這樣，但似乎，每次都是自己主導變成了這般。

  “若歡，你不回玲瓏閣，不管怎麽說這是好事，隻是以後你要去的地方，想好了嗎？”陌青在他身邊坐下，見他久不開口，隻好先說了話。

  “你要等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在那之前，還是先找個世外之地你好好修煉吧，有點自保之力，別給我添麻煩，也算對得起我了。”梁煜終於開了口，聲音依然淡淡的。

  陌青麵色僵硬，想笑又笑不出，最後隻能苦悶的嗯了一聲。

  梁煜翻著手上的烤魚，熟了之後給了陌青一半，之後就默默的吃著，懶得跟他說話，免得開口就要說什麽氣他的話。

  陌青慢慢悠悠的吃了兩口，食物的味道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隻是忍不住眼神飄移到了身邊的少年身上，他冷酷起來的樣子，真的挺能唬人的……

  明明還是個少年，但凶他的樣子，真能讓人心碎掉。

  陌青心不在焉的胡思亂想著，剛又吃了口烤魚，突然一臉痛苦的劇烈咳嗽起來。

  梁煜本不想理他，但見他蹲在一邊咳得不停，無奈的扔下手上的魚，上前將人揪起，才見陌青雙眼通紅，可憐兮兮的樣子。

  梁煜皺眉道：“看什麽，把嘴張開！”

  陌青漲紅臉，乖乖的張開了嘴，梁煜捏著他嘴巴朝裏看了看，皺著眉頭拽著人來到洞外的水邊，找了水袋裝了些水讓他喝下反複仰頭漱口再吐出。

  陌青忍著喉嚨的刺痛，來來回回喝下七八回水，最終將卡在裏麵的魚刺給吐了出來。

  所有狼狽的樣子，全叫這人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