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出了湯白鬆家的樓門口，坐進車裏，展開紙條看了好久，然後撥通了那個電話。想了大概五六聲就被接起來了，接聽的人有著非常溫潤沉穩的聲音，顯得很年輕。

  “夏醫生麽？”季霜問。

  “您好，您是哪位？”

  “我是……”季霜猶豫了大概一兩秒，說道：“瑾瑜的朋友。免貴姓季，季霜。”

  也許見一個醫生，更容易的方法是打著看病的名號。但這個想法的改變隻是在瞬息之間，或許因為這個醫生的姓氏，或許因為他溫和的態度，總之季霜決定更加坦誠一點。

  約見夏冠雨要比湯白鬆順利得多。夏冠雨非常體貼的詢問季霜在哪裏見麵對他比較方便，然後謄出了下班時間。

  兩人在一家咖啡廳裏見了麵。季霜看見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想的沒錯，夏長樂那雙春風化雨似得眼睛就遺傳自這個男人，可男人身上的氣質更為溫厚斯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有點虛懷若穀的味道。

  夏冠雨見到季霜的第一句話便是：“小瑜是我的病人，作為醫生，不透露病人的隱私是醫德。”

  季霜也淡淡一笑：“應該的。”

  夏冠雨這才放鬆了一些，問：“小瑜最近還好嗎。”

  “很好。”季霜說，“還要替他謝謝夏醫生。”

  “哦？”夏冠雨彎了彎眼睛，“季先生以什麽立場呢。”

  季霜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的愛人。”

  夏冠雨聽到這四個字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偏頭打量雅間的環境，說：“安靜，隱秘。不過我更喜歡有窗戶的位置，這裏看不到風景。”

  季霜默默不語地看他。

  “但是有窗戶的位置，對季先生很不方便。”夏冠雨回頭衝他一笑：“對今天的小瑜也很不方便。”

  季霜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和緩道：“如果瑾瑜也喜歡靠窗戶的位置，我當然如他所願。”

  “也許會帶來麻煩。”夏冠雨也不疾不徐地說。

  “我想我有能力替他解決麻煩，”季霜道。

  夏冠雨搖了搖頭，笑道：“季先生不必向我表態。”他說，“你們選擇靠窗的位置也好，深林幽穀也罷，我隻是個外人，沒理由置喙。隻是我作為小瑜的長輩，想提醒你一句，小瑜或許也不怕麻煩，卻會怕給你帶來麻煩。”

  季霜微微露出不解，皺眉道：“夏醫生的意思是？”

  “季先生是個有主見的人，”夏冠雨道，“但是小瑜需要的不一定是你替他做主，替他擋風擋雨。他有時很死腦筋，需要的是包容和時間。”

  夏冠雨的笑容裏含著洞悉和遠見，卻又意味深長。意外於他的態度，季霜盯著夏冠雨沉思了良久，才問：“您不介意他和我在一起麽。”

  夏冠雨不置可否，隻是微笑：“其實我認識小瑜這麽多年，知道他喜歡的不是同性。”

  季霜微微揚起下巴，露出有點攻擊性的姿態。但夏冠雨不以為意，仍是微笑著：“可是他選擇和你在一起，與其說他喜歡上同性，不如說他喜歡上你。”

  “所以，我很欣慰。他還擁有喜歡上一個人的能力，我並不介意那個人是誰。”

  季霜道：“您就不擔心那個人不適合他？”

  夏冠雨道：“我說過，他需要的是時間，時間總會給出答案。”

  季霜終於靠回了椅背，收起隨時要進行反駁的架勢，說道：“夏醫生是個智慧的人。”他忽地又輕笑了一下，“比起您兒子來。”

  說到夏長樂，夏冠雨一貫的雲淡風輕終於展露出了一絲憂愁：“你們也認識？”

  “不。”季霜說，“隻是，他過於幹涉瑾瑜。”

  夏冠雨歎了口氣：“你不要介意，他其實很喜歡瑾瑜。隻是樂樂這孩子被他媽媽寵的脾氣大了些，我從前也太慣著他。他還很不成熟，小瑜都比他懂事得多。”

  夏冠雨明顯心事重重的樣子，季霜便道：“這是您的家事，不用和我說。”

  夏冠雨看了看季霜，又說：“還希望季先生別太和樂樂計較。”

  季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應道：“自然。”

  兩人在咖啡廳裏聊了兩個多小時，夏冠雨確實從頭到尾沒有提過喬瑾瑜的病，隻是站在熟悉的長輩的立場聊天。男人的談吐和禮儀都很周到舒服，感受得到不止是通文墨式識風雅，更像是書香世家裏出來的端方君子，和電話裏聽見那人時的第一反應相差不大，隻是有點想象不到夏長樂的父親會是這樣的人，更加想象不出男人的妻子是什麽模樣。

  不過怎麽說都是別人的家事，季霜不會過問，好奇過了也就罷了。

  到後來季霜見天色已晚，才緩緩起身說送夏冠雨回去，夏冠雨忙道自己開了車，家也很近。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咖啡廳，季霜把自己偽裝嚴實了才出去。

  季霜走到停車場，遠遠就看見自己車旁邊靠了個人。那人見他走近才慢慢站直，冷冷看著他。

  “夏長樂。”季霜不動聲色打量他。

  “你和我爸說什麽說了這麽久。”夏長樂麵色不愉地瞪著他，“從你給他打電話我就在旁邊聽著，你找他想幹嘛？”

  “你應該猜得到。”季霜不打算理會他，開了車門準備走，夏長樂卻跨上前一步攔住他。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季霜道，“上車說。”夏長樂想了想，鬆開手坐進了副座。

  “你到底跟我爸說什麽了。”一上車夏長樂就再次問。

  “說說瑾瑜。”季霜看著前方，麵無表情。

  “你憑什麽？”夏長樂說。

  季霜冷笑了一聲，轉過頭看著他，清清楚楚說道：“憑他是我的人。”

  “誰他媽是你的人？！”夏長樂瞪視著他，恨不得上去掐住這個男人。他狠狠拍了一下搖杆，吼道，“你給我離他遠點兒！少禍害他！”

  “夏長樂，我很奇怪，”季霜冷冷道，“你是不希望他和我在一起，還是不希望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又或是不希望他和任何人在一起？”

  這個問題突然噎住了夏長樂，他張著口半天沒說出話來，隻是凶惡地瞪著季霜以示不滿。於是季霜嗤笑了一聲，說：“你和你父親在他最低穀的時候拉了他一把，我很感激，否則也見不到今天的他。但你沒有好像把他當朋友，更像是養了一隻聽話的小貓小狗、撿來個什麽玩具。你想不想放手是你的事，他想不想走是他自己決定。現在，你可以下車了。”

  小貓小狗？不是，不是……夏長樂氣得手都在顫，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卻就是找不到話來反駁，沒錯，他是希望他聽話的，這麽多年來他都是聽話的。但那是因為，因為那個人照顧不好自己！至於他這麽生氣還不是因為落差太大了，他以為身邊這個人會一直在，不會變的……再說季霜算什麽？！憑什麽放手，輪不到季霜教訓他！

  他才不想聽姓季的繼續洗腦，反正對方也聽不進去他的話。話不投機半句多，夏長樂拉開車門下去，用力把門甩上，道：“瑾瑜隻是一時沒想明白，被你迷惑了。等他清醒了，但願到時候你會更懂得放手！”

  “那也是我們的事，和你無關。”

  “你到底……”夏長樂忍不住回頭狠狠踹了一腳車門，氣得開始口不擇言，“你看上他哪？！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是什麽樣子！”

  “他以前是什麽樣子？”季霜念著他這句話，眼中似有寒芒掃過，“他以前是什麽樣子，我比你清楚！”

  季霜猛踩油門，將車開了出去。

  速度指針擺向了一個極端的數字，過了一會兒，才終於緩緩打回正常範圍。季霜打著方向盤看了看時間，有些煩躁的放出音樂，開上B市高速。

  這次他回國本來預算時間就不多，想見喬瑾瑜的計劃被去拜訪湯白鬆受阻而打斷，然後又為了見夏冠雨把下午的機票改簽到晚上，現在就必須得趕回去了。

  車在路上跑了一個多小時，手機響了，是喬瑾瑜打來的。季霜少見的緊張了一下，匆忙關掉音樂接起來。

  喬瑾瑜一開口，就像有軟軟的氣息噴在他耳邊，撓的人心癢。季霜不覺也回以十分溫柔的語氣：“瑾瑜？沒在忙，你說吧。”

  “不是說這周回國嗎，你還回得來嗎。”喬瑾瑜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委屈。

  季霜差點就想立刻轉方向盤，再次改簽機票。他打開日程表看了一眼，費力忍住，說：“這次回不來了，再耐心等我一個月，就能結束了。”

  “那好吧。”喬瑾瑜撇撇嘴，“我天天和你的替身拍戲，演戲全憑想象。”

  季霜笑出來：“等我回來補拍戲份，需要想象的地方隻會比你更多。”

  “不會的，”喬瑾瑜說，“關鍵的戲份都留著等你回來一起拍呢。你看，全劇組都等你一個人，你感不感動。”

  “有你等我就最感動了。”季霜脫口就說。果然把喬瑾瑜逗開心了，小聲嗔了他一句。

  兩人有的沒的閑聊了一會兒，季霜突然問：“你那個朋友最近有和你說什麽嗎。”

  “說什麽？”喬瑾瑜愣了一下，“沒說什麽呀，怎麽了？”

  “哦，那就沒什麽。”

  喬瑾瑜皺眉：“騙人，明明有什麽，到底怎麽了？”

  “真沒什麽。”

  “你說不說啊。”喬瑾瑜語帶威脅。

  季霜趕緊投降：“哎好好好，乖，我說。”他停頓了會兒，避重就輕地道，“其實就是以前有次碰見了他，說過幾句話，有點感想。就沒什麽了。”

  “什麽感想？”喬瑾瑜果然被轉移了重點。

  季霜笑道：“在他眼裏，你是弱者。可我的瑾瑜其實很勇敢，比他想象的勇敢的多，我們之間，我才是那個弱者，我時時刻刻都怕失去你，怕你不要我。”

  喬瑾瑜的聲音弱了下去，大概是臉紅了：“我怎麽會不要你……”

  季霜：“嗯，反正你是我的了，沒得反悔。我也是你的，不要也得要。”

  喬瑾瑜撲哧笑出聲來：“我要。”

  兩人臉上都掛著甜膩的微笑，喬瑾瑜貼著話筒，閉住眼睛輕聲道：“你這麽好，不要就虧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五一啦，給大家夥兒發點小小紅包樂嗬樂嗬(づ￣ 3￣)づ明天上車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