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者:拉麵要加香菜      更新:2020-08-11 07:18      字數:5058
  出門前,沈苑跟阮澤說要一個小時,結果兩個小時了,還不見人影。阮澤就著急了,到處找自己的手機,想給沈苑打電話。找到他房間,進屋站在床邊了,阮澤才僵硬的呆在了那裏,床上畫和手機都在,但卻不是本來的位置,被子鋪的很整齊,不是他昨天中午滾過的樣子——沈苑進來過。

  他按亮手機屏幕,那張聊天記錄的截屏就明晃晃的出現在眼前,帶著備注“阿苑”,無一不在冷冰冰的告訴他:沈苑知道了,你完了。

  陳年舊事,原來認真說起來也不過幾十分鍾的事。沈苑沉默的聽著,放在桌上的手越攥越緊,眼裏因為熬夜而起的血絲也越來越紅。林立說完,沈苑開口問了他兩個問題,“他不是你高中同學,你倆一起長大的?”

  提起阮峰和劉夢瑤的去世,和阮澤自閉的那幾年,林立眼睛也紅了,聞言點點頭。沈苑又咬著牙問:“九……十年前,他就喜歡我,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林立再點頭,就聽沈苑壓著嗓音問了一句:“那你為什麽從來沒說過?阮澤自閉,你他媽也自閉?”然後起身撲過去一拳打在林立左邊下頜上。桌子倒了,咖啡杯碎了一地,插著還帶水珠的滿天星的玻璃瓶也碎了,他們倆賠了錢,狼狽的出了咖啡館。

  沈苑的手還抖得厲害,林立嘴角流著血,拉住轉身就走的沈苑懇求:“他是稍微有點病,但他是真心喜歡你,你不要因為可憐他……”

  沈苑又回身重重踹了他一腳,眼睛裏冷冷的:“我他媽覺得有病的是你。”

  林立沒有立刻爬起來,坐在原地大吼:“我不敢說!你他媽那麽直!從老子認識你,直了十年了,我怎麽拿阮澤來跟你賭!”

  “十年”這兩個字化作一柄最鋒利的劍,一把刺進沈苑心口,嘴角的痛被心髒抽搐的痛遮蓋。嘶吼時仿似一頭困獸:“我不知道!我他媽不知道!”

  他聲音裏帶上哽咽,趔趄著往後退,最後靠在車庫的牆上滑坐下去:“你沒告訴我,你從沒說過……我操你媽!林立,你他媽從來沒說過……”

  林立跟他靠坐在一起,肩膀挨著肩膀,說:“你讓我怎麽說?沈苑,別喜歡女孩兒了,我勸勸你,我有一特別親的兄弟,你去跟他搞基吧,跟男人談戀愛,別人不會用的眼不一樣的眼神看你,以後的路特別好走,有保證,日子過得特別順利,你讓我這麽說嗎?沈苑”

  沈苑低著頭,林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又停息,他好像聽見了,但又好像沒聽見。他一刻不停的想林立口中默默看著自己的阮澤,原來機場送別時也是有他的,隻是他膽子太小了,隻敢遠遠的看自己一眼就夠,卻在飛機起飛後哭得那麽可憐。

  他握緊拳頭又放鬆,仿佛出神一般喃喃道:“給我個暗示也好啊……小小的暗示……”沈苑想,阮澤那麽好,隻要帶到他麵前來給自己多見幾麵,慢慢認識,慢慢了解,他有什麽理由不立刻愛上他呢。

  “怎麽沒有,跟我們同一層宿舍就有談戀愛的,我問你怎麽看,你回我說看見他們就想唱五環,說人家彎的你都害怕。”

  “後來我們去酒吧,也有gay請你喝酒,你怎麽做的?”

  林立也難受,“但凡你給我一點可以接受同性戀的信號,我他媽立刻,馬上,把阮澤帶到你跟前來!”

  “那不一樣。”沈苑說。他想,那些人怎麽比得上我的阮澤?

  說了幾句話,林立的左臉迅速腫了起來,但還是不肯停下,他眼神極其懇切,嘴唇發抖,語無倫次的讓沈苑跟他保證:“你得想好了,我沒想到會這麽快……但你得想好,你要隻是覺得男人新鮮,想玩玩,我求你別跟阮澤,他受不了,他真受不了,你沒見過他那幾年……”

  “我沒想玩,”沈苑眼神更冷了,瞥了林立一眼:“你他媽把我跟阮澤玩兒了。”

  林立也不明白了,他不禁自問,他閉口不談的這十年,究竟是保護了阮澤,還是真的如沈苑所說,浪費了他們的時間?

  上大學的時候也沒打過架,沒想到現在奔三十了才學會動手了,兩個人都掛了點兒彩,但是誰都沒有真的下重手。靠在牆上說明白了,林立也就回家了,他上車前還在叮囑沈苑:“你……”

  “我知道。”

  沈苑到家的時候,阮澤意料之中的沒有迎出來。他原本就帶了些懲罰的意思,想讓阮澤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雖然在林立跟他說完之後後悔萬分,不該這樣嚇他,但說這些已經晚了,他一路找上樓去,阮澤還站在床前,聽見響動回頭看他,然後很快的低下頭去,沈苑看見,有一大顆眼淚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也砸在了他心上,很燙,特別疼。

  他往前走,阮澤就往後退,隻是退的不如他進的快,不過跨三步的時間,阮澤就被沈苑按著後頸抱在了懷裏。

  阮澤發抖的厲害,一開始還以為沈苑要打他,被抱住也一直僵著身體放鬆不下來,直到沈苑低頭在他耳邊用氣音說:“對不起,讓你等了太久”,才一瞬間失了所有力氣,開始驚喜,又難以置信的落一串又一串的淚。

  阮澤覺得自己真的等了好久,說好的一個小時,結果兩個小時還不回來,有那麽一個黑暗的瞬間,他麵對被抓包的現場又一次陷入了死循環,絕望的以為,沈苑會像阮峰和劉夢瑤一樣,明明說的好好的,卻還是出了門就再也見不到了。

  好在此刻懷抱是真實的,溫度是醉人的,阮澤抓著沈苑腰側的襯衫布料,才從死胡同裏鑽了出來。

  阮澤怕沈苑嫌他煩,再加上根本沒有理解沈苑剛才說的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所以他死命忍著,隻哭了一小會兒,就不再掉淚了。隻是被抱著的感覺太好,沈苑想退開一些看看他,他就下意識跟了過去,還伸手摟住了沈苑的腰。

  沈苑被他自然而然的親密的動作討好到了,手繞到背後握住阮澤的,低頭說:“還哭嗎?”

  阮澤在他頸窩搖頭,濕濕的睫毛擦過沈苑的皮膚,勉強用正常的語調說:“不哭了。”

  “嗯。”沈苑靠過去重新抱住他,一手重新按在他後頸的部位,還摸了摸他有些長了的頭發。阮澤沒想過能跟沈苑有這麽親密的動作,反應過來之後一直發僵,站在地上抱了一會兒,阮澤連抽泣也停了,沈苑就帶著他往床邊走,自己先坐下,然後把阮澤拽在腿上抱著,不住摩挲他後頸,用拇指蹭阮澤耳後的皮膚,另一手拍著他的背,像在哄小寶寶,說:“不傷心了,不要傷心了。”

  像最後的晚餐,阮澤放任自己徹底賴在他身上,下巴支在他肩上,腰軟趴趴的塌著,雙臂依然圈著他的腰,心裏想:“擁抱過了,是兩個人互相都伸手的那種擁抱。嗯,還牽手了。”過了一會兒,覺得暫時享受夠了,才小聲說:“沒有傷心。”

  “唔?”他說完這句,沈苑果然不再抱著他了,鬆開手讓他坐正,說:“那是怎麽了?”

  阮澤後悔了,覺得自己還想讓沈苑抱一會兒,連腦子都沒過,就說:“不是,傷心……傷心了……”說完,他就拿期望的眼神看著沈苑,等著他再來抱自己,結果也沒等到,沈苑隻在他腦門上彈了一個腦瓜蹦,眼睛裏帶著笑,問:“到底傷心還是不傷心?”

  阮澤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不該騙沈苑,低下頭說:“不是傷心。”然後他用力把手裏握著的手機扔到枕頭上,像是賭氣一樣說:“就是害怕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看見手機,沈苑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其實阮澤說的對,他就是準備好好的晾他兩天。昨晚跟林立打過電話,徹底想明白的時候,沈苑不知道怎麽描述自己的心情,當時,生氣是大過震驚的,作為這份感情的承受者,並沒有多少自得,相反,他萬分沉重,為當年的自己,也為這十年裏的阮澤。

  他確實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但,沈苑想,為什麽當年的阮澤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呢,如果那樣的心情和喜歡肯給自己知道,退一萬步講,阮澤不說,可如果他肯讓自己認識他,說不定兩個人就都不用空耗這將盡十年的時間。

  可惜明明有那麽多如果,阮澤選了最傷筋動骨的那一種。

  他一直給人萬事都無所謂的感覺,好像什麽都馬馬虎虎過得去就可以了,上學的時候也撩騷,常常請女生喝汽水,偶爾去食堂吃一次飯,排隊遇到認識的女孩兒,會熱情的請一桌子人,可是人來人往,他沒有起過要“定下來”的心思。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這種不在乎變成了另一種在乎,沈苑拒絕在一個“合適”的時間跟一個“合適”的人在一起,歸根結底,他就是太喜歡自己,喜歡到不確定這一生會否遇到另一個可以讓自己等同喜歡的人。所以說到底,他還是冷漠的。

  昨晚沈苑一直沒睡,回頭想過去的這十年自己做了些什麽。結果才發現,被刻進記憶的寥寥無幾,拿獎學金那天,有一年全寢溜出宿舍給他過生日,畢業那天,出國那天,拿到學士學位那天,回國那天,人的大腦何其懶惰,隻肯好好記住每一階段的開始與結束,其他細節都被逐漸隱去,漸漸叫人瞧不見蹤跡。

  但如果把這些都歸咎於人的記憶,又未免有些太過苛責,因為再回看跟阮澤同居的這半年,每一件小事,似乎都清楚非常,都有值得好好記住的意義。阮澤剛搬進來那天早上簡單卻讓自己手忙腳亂的早餐,一起去超市撞到阮澤頭的那個架子,晚上糾纏究竟能不能買東西的無聊的聊天記錄,約定在周日大掃除卻一起睡過了頭……

  還有很多很多,如果不是記憶的問題,沈苑想,那就隻能是因為和阮澤一起過的每一天都值得銘記了,因為,真的每一天都很幸福啊。

  他把所有的認真都用在了阮澤的身上,也直覺這個人但得起自己的認真,想清楚自己的感覺之後,他有些自嘲的發現,如果不是這件事打亂了步驟,他主動跟阮澤表白的日子也快了,因為阮澤實在是太容易讓人喜歡上了。

  站在窗前看天一點點亮起來,無聊中沈苑想起朋友開玩笑時經常說的“深櫃”,還費心想了一下,究竟自己是天生就彎的,還是被阮澤用半年掰彎的,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時間倒是耗過去不少。

  現在沈苑雖然不打算再嚇阮澤了,但賬是得算清楚的,他臉色淡了些,讓阮澤站在自己麵前,問:“為什麽怕我不理你?我對你不好嗎?”

  阮澤站的很拘謹,說:“好,你對我很好,是我對你太壞了……”

  沈苑沒聽到想聽的回答,還把自己繞了進去,疑惑的問:“你怎麽對我壞了?”

  “就……”阮澤說不出來,他怎麽敢說呢,說出來就是表白了呀。

  沈苑訓他:“好好說話,不許結巴。”

  阮澤的頭垂的更低,聲音也更低,因為想著不能結巴,就好好準備了一下才說:“我偷偷喜歡你了。”

  沈苑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麽,但聽到耳朵裏又是不一樣的感覺,如同心尖子上被口水巴拉的小奶狗啃了一口,有一點點疼,但很快就被抑製不住的酥癢完全壓了下去。他不知道,為什麽隻是一句表白,阮澤都能說的那麽可憐,還偷偷,氣得他又把人拉坐在腿上,“那你為什麽要偷偷喜歡?就那麽不愛光明正大?”

  阮澤感覺得到,沈苑現在不是在追究他喜歡他的事,但沈苑也確確實實是在生氣的,他困惑了,呆呆的看著沈苑,睫毛還濕著,坐在沈苑腿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一動不敢動。

  “算了,說這些有什麽用。”沈苑突然有些無可奈何。

  阮澤心裏一驚,什麽叫算了?

  沈苑扶著他一起起身,自己繞床半周,離得阮澤遠些,靠近窗邊站在自己昨晚站著糾結的地方,抱著兩臂似笑非笑的對他說:“你昨晚親我了。”

  阮澤當然知道,剛醒時大腦一片空白,後來卻都斷斷續續的想起來了,他緊張的捏住了自己的褲縫,勉強鎮定的道歉:“對不起。”

  沈苑說:“對不起也已經說過了,你過來。”

  阮澤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過去了。分給他的這件房間采光很好,這個時間暖融融的陽光灑滿了大半個屋子,他倆站在窗邊,心情也沒有那麽壓抑了。沈苑索性半靠在窗沿上,還不肯放過阮澤:“你喝醉了就會亂親人嗎?”

  如果認真說,昨天阮澤根本不是故意的,雖然親到他也很開心就是了……阮澤不辯解這個,隻急道:“不是,我一般都不會喝酒,真的!”然後,他又說了一句無用的保證:“我以後都不喝酒了,對不起。”

  沈苑很苦惱的樣子,想了一會兒,還是不依不饒:“不管怎麽樣,都是親了,你自己說的,那算親。”他看阮澤:“我還是頭一回給人親。”

  阮澤像個毀了黃花大閨女貞潔又被抓住的登徒子,臉憋得通紅,垂眼看了好一會兒沈苑的鞋尖,很難過似得,艱難的說:“我不會跟別人說……說我親過你。”他紅著眼轉開臉:“你相信我。”

  沈苑又歎了一口氣,原來說了這麽多,還是相當於雞同鴨講。他伸手拉住阮澤的手晃了晃,無可奈何的問:“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剛才說,讓你等了太久,是什麽意思?”

  阮澤抖了一下,過了好久,眼淚慢慢的又流出來了,他哭的很凶,相比起來,剛才那陣根本不算什麽,他反握住沈苑的手,不住說:“知道了,現在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苑慢慢靠近,然後又抱住了他,低頭跟他耳朵挨著耳朵,對他說:“白讓你惦記了這麽些年,所以得你先表白。現在到我了,你準備好了嗎?”

  阮澤無聲點頭,沈苑說:“我也喜歡你,沒有你那麽久,但我覺得還是算很喜歡的,這麽多年來,沒有這麽喜歡過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所以,咱們在一起吧,你說行嗎?”

  阮澤哭著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