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催人老，而時光在修士身上留下的痕跡卻是淡了再淡。

  唯有那一雙時光流淌過的眼眸，愈發深邃幽暗。

  又是百年一次靈和派山門大開，招收弟子。

  宋婉靈於清泉峰上。

  清淡的一雙眼眸透過層層陣法，看到在那廣大無比的廣場上升起的幾艘雲舟。

  雲舟穿過護山大陣，向靈和派城池周遭數多修仙城池而去。

  她站在峰頂一日，眼睛一閉一開，一道道雲舟便回到了廣場上。

  那些弟子卻是在山腳下開始奮力向上爬，模樣各不相同。

  但都是咬著牙，瞪著眼睛，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這喚起了她良久以前的記憶，宋婉靈目露追憶。

  而山下形勢變化，一個又一個修士掉落山崖，或在那考驗中迷失自我。

  但還有不少的修士得以踏入在廣場上。

  “師尊。”

  宋婉靈回過身，對著靜靜出現在她身後的素敏真人，莞爾一笑。

  師徒二人同時腳下生風，眨眼間來到高台之上。

  這次卻是素敏真人身旁，多了一座差不多的寶座，宋婉靈施施然坐了上去。

  她如今也可是靈和派一主峰真人，隻不過拒絕了另開它峰，依舊坐鎮於清泉峰。

  但她地位已經不與素敏真人差上多少。

  “水靈根，雖不及你通透，但這兒正好沒有形成水靈體，瞧著也是乖巧的性子。”

  素敏真人寬袖微挽，修長的玉指朝下輕輕一點。

  宋婉靈目光循去，見是一個明眸善睞的俏美少女，顧盼神飛。

  耳旁聽得素敏真人笑道：“瞧瞧這機靈的模樣，還真有你幾分神似。”

  宋婉靈微勾唇角，嘴裏卻說著酸話。

  “師專可是嫌徒兒如今年歲大了，想要再找個年輕些的小師妹承歡膝下？

  那瞧在您的麵子上，靈兒不會特意尋“小師妹”麻煩的。”

  素敏真人抬手，不輕不重對著如今隻比她修為弱上半線的徒兒一拍。

  “是問你可有收弟子的念頭？

  若依你所看，覺得那水靈根不合眼緣，還有幾個不錯的苗子。

  木靈根，水木雙靈根，要收了弟子覺得不合意，也非是一定要收親傳。”

  宋婉靈麵色平淡。

  早在素敏真人出言詢問，她便知道師尊是想讓她招收徒弟，隻是她沒那想法。

  既然沒有想要招個徒弟教導的念頭，就不會勉強自己，口中則是笑道：

  “師尊是想做師祖呀。但大師兄，三師姐可都收了不少徒弟，也不差靈兒再收個徒弟讓您再當師祖。”

  “你呀，說話愈發隨性了。”

  素敏真人無奈搖頭道，已明白徒弟的意願，看過下方眾多好苗子，她心中歎息一聲。

  她這徒兒心性堅定，不會因為他人、它物而誤了自己心境。

  但那要走出來，終究是要悲痛良久。

  她護了最疼愛的小徒弟幾百年，便是這往後也不想讓她心中過於悲痛。

  若得個可人、像她自己幼時那般爛漫的弟子，多少能分擔一些心中傷痛。

  素敏真人回頭看向麵容不變，除了目光愈發淡漠，相貌模樣依舊如數百年前的宋婉靈。

  她目光在高台下一晃，掠過俏麗少女。

  她的徒兒外表不變，心中依舊赤誠，未來無限。

  可她這做師尊的，終究是老了。

  宋婉靈悠然聽著其他峰的真人相互議論，點評高台下的弟子。

  雖說是好苗子，你爭我挑，倒真像是在挑選什麽頗為珍貴的東西。

  果然天資再不凡，但終究修為是根本。

  宋婉靈搖頭，婉謝有幾分交情真人的詢問看中哪個弟子她便另選，直言自己沒有選弟子的念頭。

  就在這時，她回眸對上素敏真人含有慈愛的眸光。

  她嘴角剛勾勒出笑意，心中卻是突地一跳，眼裏有幾分凝重。

  她心裏突然有種慌亂的感覺，隻一閃而過。

  但如今已突破金丹後期修為，已是金丹大圓滿修為。

  那種點點悲傷感覺豈會是錯覺，莫非是什麽預兆？

  可是為何絲毫都探尋不出來？

  接下去宋婉靈竟是心湖泛起波瀾，已許久許久沒有體會到坐如針灸的感覺。

  而在一年後，那感覺終究不是錯覺。

  “師尊，連您也要走了嗎？”

  宋婉靈腳步沉重，艱難的跨過宮殿門檻，宛如凡人一般，一步步緩慢凝滯的走進大殿後的靜室。

  看著一身素白道袍，盤坐在蒲團上的素敏真人。

  她神色淒惶，直挺挺地猛然跪倒在地。

  “為師終究沒能突破，掙紮了百載，還是平靜接受了。”

  素敏真人神色清淡道。

  “可是清泉峰承載不下兩位元嬰真尊？那徒兒這就另開它峰。”

  宋婉靈慌亂的說道。

  “這氣運運道一說，修士看得最重，但我們與天爭，逆天而行，妄圖成仙，又豈是隻在那氣運。

  什麽清泉峰容不下兩座真尊，哪可說這般的癡話。”

  素敏真人滿臉無奈，隨即屈指點了點宋婉靈光潔的額頭，忽略了自己指尖的涼意，嗔道。

  “再是清泉峰可是一位真尊都沒有出現，怎麽就兩座了？

  第一次見為師的靈兒還會說這般頗為張狂的話。”

  她旋即笑道，含帶幾分寵溺。

  宋婉靈盤膝在素敏真人的麵前，原本她應該早就知曉師尊要坐化的！

  隻是她畢竟是金丹大圓滿不久。

  倆人若真是生死仇敵，素敏真人不一定打得過她，但她是老牌金丹大圓滿啊。

  要瞞住徒弟，而她又不可無故隨意的探測師尊，還真是被瞞過去了。

  是在打坐中感覺到素敏真人外泄的虛弱靈息，之前一切的緊張都得到了明白。

  刹那間心神巨震，完全慌了手腳。

  此時心中劇痛，但終究已經是活了幾百年的人了。

  “你這樣，為師便放心了。”

  素敏真人收回手，臉上笑意收斂，眼神柔和，神態肅然，又似乎淡漠一片。

  “真的，不再拚一把嗎？

  就這般坐化……

  便是死於元嬰大劫中那也有一線希望啊！”

  宋婉靈手緊緊絞在自己的袖子上，終究是帶著一抹期望的哀求道。

  便是師尊一直這般平靜，無波無瀾，她以為師尊對結嬰早就有所信心，卻不想…

  “靈兒你該知曉，我已困在這百年，隻是枉我一直以為自己看破紅塵，但終究還是割舍不下人世。

  苟活了這百餘年，終究還是到了盡頭，不必多做掙紮了。”

  素敏真人淡聲道。

  “徒兒送走了爹娘，數百年後的今天又要送走師尊、

  數百年的經曆，但這剜心之痛，再承受一次，終究還是心神俱累。”

  宋婉靈勾起嘴角，笑容淡薄，眼中一片幹澀。

  “所以呀，修士蛻去凡，但還隻是人。徒兒、就看你造化了。”

  素敏真人目光溫和的看著她最得意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