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解毒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3601
  那根針上有毒!

  東笙二話不說一把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捆在周子融的小臂上端,試圖阻止毒血的蔓延,他狠狠地打了個死結,周子融幾乎都能感覺到他的手在抖。

  他輕輕把手按在東笙的手背上包住,企圖安慰:“沒事……”

  甲子已經去幫忙了,弄月一過來就看見周子融發青的小臂,那青紫的皮膚上暗紅的血脈都凸顯出來,顯得無比猙獰,弄月不禁倒吸了口冷氣:“這怎麽都……”

  東笙又氣又怕,渾身都在冒冷汗,後背涼得幾乎沒有知覺,直想罵人可一看見周子融那巴巴的眼神又說不出口來,腦子像是八匹馬拉著的車軲轆瘋狂地轉著:“這到底什麽毒……赤雲人呢?!”

  周子融:“閣老和江淮空他們在那邊呢。”

  東笙眼神穿過麵前的混戰望了一眼,現在他們行動不便,又總不能讓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自己過來,東笙急著衝弄月道:“趕緊去幫甲子,速戰速決!”

  說完又回頭朝周子融嚷了句:“別亂動!老實呆著!”

  弄月和甲子一來,情況便急轉直下,原本氣勢洶洶的番陽影衛漸漸成了強弩之末,被打得七零八落。周子融的嘴唇已經有些發白,無力地衝東笙扯起嘴角笑了笑,反而顯得更加憔悴。

  東笙心裏擰巴地疼,看著周子融那條越發青黑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知從何下手,想幫他看看又怕碰著疼,糾結了半天才跟捧皂角泡似的把那條胳膊輕緩地抬了起來,另一隻手幾乎是如履薄冰地在腫起的傷口周圍輕輕按了按。

  東笙緊張地問他:“疼不疼?”

  周子融皺著眉點了點頭:“疼。”

  其實他一點也不疼,這麽說隻是為了讓東笙放心一些——因為不疼才是最可怕的,不疼說明筋脈已經被毒廢了,他現在就已經不疼了,整條胳膊一點感覺都沒有。

  周子融心裏也差不多有了數,就算他能解得了這毒能保住性命,這條胳膊在他日積月累的作死之下,也終於該壽終正寢了。

  很快,聞風趕來的江淮嵐帶人解決完望海樓周圍蹲守的影衛,上樓接應了往生,然後再一齊順著備用的木梯上頂樓救駕。

  等他們衝上頂樓的時候番陽影衛已經潰散得差不多了,局麵很快被徹底控製住,最後一個苟延殘喘的番陽影衛在大喊了一聲“天佑番陽”之後正準備咬舌自盡,被站在旁邊的甲子一劍柄砸暈了。

  東笙陰沉著臉命令道:“帶下去好好審,事情弄清楚之前,這人必須得給朕活著。”

  說罷他又看向江淮嵐,捋了捋自己的情緒,盡量鎮定地道:“江姑娘辛苦了,過來幫北昭王看看。”

  江淮嵐一眼撇見周子融那條青紫的胳膊,眉頭一皺,利落地挽起青衣長袖,冷著臉快步朝他們走來,二話不說一把抓起周子融的手腕掐了掐脈。

  東笙:“你就不能輕……”

  江淮嵐不等他說完,看著那腫起的駭人傷口額角也不覺滲出了層薄薄的冷汗,道:“是番陽的浮生散,能致死的東西,我現在沒有解藥,等我……”

  “不用等,”赤雲在那年輕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來,江淮空也跟在後麵,“解藥,老身有。”

  “當年我們一群老東西成立影衛的時候,這浮生散還是老身找人配出來。”

  東笙大驚:“你當真有……”

  赤雲嘿嘿怪笑了幾聲:“可不是嘛,老身說過,讓老身留在這,陛下不會後悔的,這毒拿布紮起來也沒用,是能順著骨走的,再要不了半盞茶的功夫……”

  東笙連忙道:“那就請閣老為北昭王解毒。”

  周子融悄悄在他身後按了按他的背,示意他先不要著急,不然被人牽著鼻子走。

  赤雲慢吞吞地走了過來:“老身當然不會見死不救……畢竟老身與陛下眼下尚算盟友,日後也還望陛下念著今日之情,信守諾言,多多照顧啊。”

  東笙關心則亂,讓赤雲一眼就瞧出了軟肋,擔心東笙日後卸磨殺驢,才有意這麽“提點提點”——他給周子融的藥,可以是解藥,也可以是別的。

  可眼下已無暇他顧,東笙急得腦子裏嗡嗡直響,毫不猶豫地道:“一言為定。”

  周子融的眼神不動聲色地沉了沉。

  赤雲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瓶子,把瓶塞子一把,一手掐著周子融的手肘關節,一手將瓶子裏的薑黃色粉末撒在傷口上,撒了一半後將另一半遞給周子融。

  赤雲:“這一半你咽下去。”

  周子融拿起藥瓶子,一仰脖子盡數倒進了嘴裏。

  隨著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藥粉被咽了下去,周子融被嗆得直咳嗽,東笙一邊幫他拍著背一邊問:“都咽下去了沒?”

  周子融躬著背艱難地點了點頭,東笙這才鬆下口氣。

  赤雲緩緩放下了他的胳膊,癟了癟嘴,依然用那沙啞得跟塊爛麻布的嗓音道:“王爺這胳膊,有舊傷吧?”

  周子融緩了口氣,抬眼看了看他,點了下頭:“的確如此。”

  赤雲:“王爺的右臂本就筋脈受損,怕是重物都提不了吧?如今毒雖解了,但畢竟已入體傷身……這胳膊,怕是用不了了。”

  赤雲此話倒不是出於關心,隻是怕毒解了之後東笙發現他家王爺右手廢了,以為是沒把毒解幹淨來找自己算賬。

  而周子融早有預感,聽見赤雲這麽說也不甚驚訝,倒是東笙耐不住了,一向形狀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圓:“你此話何意?!”

  赤雲癟了癟嘴,沒再說話。

  東笙怔愣地站在原地。

  周子融窸窸窣窣地放下了袖子,遮住那條依舊瘮人的胳膊,在東笙身後低聲道:“日後再想辦法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東笙回頭看了看他,眼裏盡是窮凶極惡的血絲。

  江淮空也道:“王爺此話在理,還請陛下盡快移駕。”

  “請陛下移駕!”

  東笙沉默良久,才壓著嗓子道:“擺駕統帥部。”

  上車前,往生特地在所有人都就緒之後,悄咪咪地拉著周子融讓他進東笙的車架,還拍著其肩膀故弄玄虛地擠眉弄眼道:“把你的馬給我,你進去哄哄,低調點。”

  周子融愣了愣,從往生那複雜的眉毛及眼神變化中讀出了一條信息——別裝了,我都懂。

  於是在往生瘋狂的眼神暗示中,周子融哭笑不得地把手裏的韁繩遞給往生,掀開門簾矮身鑽進了東笙的車架。

  不遠處的江淮嵐回頭看了一眼,卻沒說什麽,又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

  車內東笙正如老僧入定一般在裏麵打坐,聽見周子融進來也沒反應。

  周子融一看他那副“我才不想理你”的模樣,頓時心下了然——看來是真生氣了,等著他來哄呢。

  “陛下?”周子融盤腿坐在東笙麵前,試探著喚道。

  東笙仍舊一動不動。

  “東笙?”

  “玄正?”

  “阿笙~~~”

  東笙被他喊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你喚魂兒呢?!”

  車架的隔音並不是很好,車外的往生麵無表情地拽著馬韁繩,淡定地抬手揮退了車架旁邊另外幾個滿臉僵硬的親衛。

  往生若無其事地繼續目視前方,忽略飄進耳朵裏的各種能膩死人的話。

  小場麵小場麵。

  車內周子融正滿臉討好地衝東笙直紮巴眼,屁股不動聲色地朝東笙那邊挪了挪,企圖在悄無聲息之中拉近距離:“怎麽?臣哪裏讓陛下不開心了?”

  東笙皮笑肉不笑地道:“哪有,你好,你好得很。”

  他心裏氣得發慌,卻又心疼得不行,所以也沒法兒發泄,就像個悶在鐵皮桶裏的炮仗,隻能自己把自己炸得劈裏啪啦響。

  說完這句他還刻意忍了會,終於還是耐不住了,看著周子融被袖子遮住的右臂,眼眶子一下又紅了起來,聲音也軟了:“你這樣讓我怎麽辦……”

  周子融一看他那呼之欲出的眼淚,頓時意識到自己是真把人嚇著了,也不逗人家了,連忙湊上去用另一條尚且安好的左胳膊抱了抱人:“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仗一打完我就什麽事都不幹,天天養著這條胳膊,門也不出,吃飯也讓人幫我端著碗好不好?”

  東笙讓他氣笑了,不輕不重地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遍尋天下我也得找辦法治你的胳膊……對了你,你下次還敢不敢?”

  周子融象征性地“哎喲”了一聲,連聲討饒:“臣不敢了不敢了,陛下打得好,打得漂亮。”

  東笙哼了一聲:“你再把自己弄成這樣……啊不,呸!我這烏鴉嘴,你……我跟你講,你再不聽話,小心我哪天把你上了。”

  車外的往生默默別開了臉。

  真是世風日下。

  周子融聽後愣了愣,頓時喜出望外:“沒事,我聽你的話你也可以上我!”

  東笙笑罵:“滾!”

  周子融十分不要臉地哈哈笑了兩聲,又想起自己想要說的事來,稍稍斂了斂情緒,捧著東笙的手認真地道:“不過我跟你說個話,你不要生氣……日後無論如何,不可在外人麵前露了短,自己人無所謂,那赤雲畢竟不是華胥的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是一國之君,不能讓外人知道軟肋。”

  東笙被他這麽一說,眼神也暗了下來,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默默點了點頭:“嗯,對不起。”

  “沒事,”周子融道,“你隻要記著,為了你,我怎麽樣都是樂意的。”

  眾人回了統帥部,和赤雲一起把前前後後的事一合計,海戰也頓時有了眉目。周子融把赤雲找來不單單是為了他手上的人,之前周子融留在番陽的暗樁告訴他,赤雲這老頭來頭不小,年輕的時候也當過番陽的水師主帥,出逃帶出來的隻是他舊部中的一部分,如今與大淩人一同統兵的大將還是他以前的學生。

  沒人比赤雲更了解他。

  隻用了一個晚上,跟在赤雲身邊的那年輕人就給他們送來了一份布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