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東郊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2984
  東笙和周子融兩人立馬像是安了彈簧一樣迅速分開,周子融臉色當即就垮了下來;“怎麽不吭聲就進來了。”

  楊曄慌了:“不是,……將軍小人在帳外請示過了原想著將軍應當聽見了的……這這位是……”

  東笙幹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橫眉立目道:“孤與你們將軍商討軍機要務,沒事就出去。”

  “殿……殿下?!”

  楊曄盡量無視自己腦海中方才的那一幕,他不僅想不通為什麽太子會憑空出現在他們主帥的軍帳力,而且也從未見周子融對誰這麽親近過,再加上兩人方才抱在一起的那種神情……怎麽想都覺得哪裏不對。

  他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連自己原本要說什麽都忘了。

  “還愣著幹嘛,”周子融皺著眉,“有事說事,沒事就出去。”

  周子融極少對下屬這麽凶過,不過楊曄此時也顧及不了這種細枝末節,他的腦子還處在方才的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語無倫次地道:“沒沒沒什麽,就是問問今朝的部署……小人告辭……告退了。”

  看著楊曄落荒而逃的背影,東笙的臉色還有些難看,這小子要是個嘴大的,還不知要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而周子融像是能讀懂東笙心中所想,恰是時候地安慰道:“沒事,我回頭多注意注意他。”

  東笙回眸瞅了他一眼,不覺綻開唇角笑了,兩手一攤,十分不是東西地揶揄道:“反正我不管了,萬一真的傳出什麽是非來,也肯定是’東海主帥實乃太子麵首’——我總歸不吃虧。”

  周子融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似笑非笑地提醒道:“正好,你人前不吃虧,我人後不吃虧。”

  東笙一向嘴賤臉皮薄,撩起別人來一套一套的,稍微被撩一句就能鬧出個大紅臉,更何況他此時腰後還泛著尷尬的酸痛,登時就連耳尖兒都紅了,佯作惱羞成怒狀:“滾你的!”

  “哈哈行了行了,”周子融果斷投降,兩胳膊順勢一圈又把人圈到懷裏,“你在京城打算怎麽辦?直接打回去嗎?”

  “別說的我跟個莽夫似的……能不打就不打吧,畢竟京城人那麽多,”東笙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但蔣家是絕不能留了,他們都把我逼到這份上了,就該有這份覺悟。”

  然而話雖這麽說,東笙自己也明白,這仗不是他說不想打就能不打的,蔣家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懸崖勒馬”,隻能說盡量把規模縮小,能遊說的就遊說,蔣家麾下貌合神離,也並不都是死忠。

  “可現在全城的人都覺得你弑君。”

  無論最後打沒打起來,一旦東笙翻不了盤,那就要背永世的汙名。

  東笙抬眼看著他:“你覺得我弑君了嗎?”

  周子融:“這怎麽可能。”

  “那就夠了,”東笙笑道,“所謂成王敗寇,公道是自己賺來的,不是靠人家給的……怎麽?他說我是我就是了嗎?”

  當時殿上刺殺女皇的那柄“弄月弩”已經被銷毀了,隻要之後能找到真正的弄月弩,正名也不過就是一通布告的事——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那個能發布告的人,首先得是東笙才行。

  周子融看著他說這話時情不自禁變得神采奕奕的眉眼,就好像他還沒有經曆過那些變故,還沒有被天罡靈武耗得精神不濟,還依舊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走南闖北的少年人。

  “那就恭祝殿下旗開得勝,”周子融牽起東笙的一隻手在唇邊吻了一下,“所向披靡。”

  蔣坤在遼山下的驛館坐立難安,茶水添幾道涼幾道。

  他忍無可忍地道:“怎麽還沒有消息!”

  他要與東笙麵談的請帖已經放出去一整天了,山上一點動靜都沒有——無論談不談,怎麽談,你好歹吱個聲啊!

  況且提出與東笙麵談已經是迫不得已之選,他原本與大淩人的約定是大淩先讓番陽人牽製周子融,等他在京城除了東笙,讓公主坐穩了帝位,再與大淩裏應外合除去周子融。然後依照與大淩人事先簽訂的合約讓出無尤江以北的東海港口貿易關稅權,再讓一個大淩黃毛做他們的內閣大臣。

  可大淩人等不及了,還不等他們定下京城大局就出手了,大有要不分敵我一口全吞了的架勢。

  言禦使也是滿麵愁容,唉聲歎氣地勸道:“蔣大人還請稍安勿躁,或許……是太子進退兩難了呢。”

  “大人,”一名銀甲急匆匆地敲了敲門,“灰鴿還是沒探到人影,那山上……山上像是已經沒人了。”

  “不可能!”蔣坤一掌拍在桌子上,把茶杯震得茶水直晃蕩,“東南西北都圍著人!他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門外的銀甲頓時被堵得無話可說,隻好頓首告退了。

  “他什麽意思,他到底什麽意思!”蔣坤氣得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踱成了個陀螺,“他還給我甩臉色不成!大不了轟山!我蔣坤還能怕了他不成!”

  “報——”之前那銀甲剛走,又有一人火急火燎地衝到了門前,“稟報大人!朱雀門內線來報!說是在卓家軍中發現往生和韓瑾等賊黨!”

  “什麽?”蔣坤的腳步一僵,額上青筋直跳,“你你……你胡扯!”

  那銀甲一頭砸在地板上:“小人不敢胡言!”

  言禦使嚇得臉色發白:“何……何時傳來的消息?這話可不敢輕易亂說啊。”

  銀甲道:“剛到的線報,應當是一個時辰以前發現的。”

  可是遼山早被他們堵得水泄不通,東笙能從哪兒出去?

  還不等蔣坤想明白,門外又有一人大呼小叫地趕了過來。

  “大人——”銀甲跪在門口,雙手奉上一封信,“啟稟大人!太子送來的信!”

  蔣坤猛然回身,驚恐地瞪著他手上的那封信,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把將信搶了下來。

  那銀甲補道:“是丘滄陽大人親自來送的。”

  蔣坤愕然:“丘滄陽?他人呢?!”

  銀甲道:“已經被隨行的玄天衛護送離開了。”

  蔣坤氣得一腳踹在那人胸口上,把人踹得一屁股往後坐到了地上:“混帳東西!誰讓你們把人放走了!”

  銀甲手忙腳亂地重新跪好,連連磕頭:“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言禦使連忙上前來把蔣坤攔住:“大人,還是先看看信上寫了什麽吧。”

  蔣坤憤憤地三兩下將信封扯開,隻見信紙上言簡意駭地寫著一行大字——“明日午時,請蔣大人東郊逆旅關一敘”。

  京城內都是蔣坤的人,卓家軍在北麵,周子融剛走沒多久,羅耿的人在青龍門虎視眈眈地屯著,東郊的確是最為中立的選擇。

  言禦使試探著看了看他:“大人,咱們是去還是……”

  “去,”蔣坤臉黑如鍋底地道,“怕他不成。”

  言禦使道:“那我這就去叫人準備準備……”

  “等等,”蔣坤忽然叫住了他,停頓了片刻,“公主呢?身子可還好?”

  “欸,駙馬府上的人說挺好的,胎氣穩,”言禦使琢磨了一下,“蔣大人是擔心……那不如且找人送公主出城避避風頭?”

  蔣坤猶豫了一下,眼睛盯著言禦使連著幾次欲言又止,然後像是終於鐵了心一般,擺了擺袖子:“不用,她日後是要坐帝位的人,這點魄力當有的……將來我蔣氏成敗,就看她了。”

  翌日是個大晴天,東郊的雪都化幹淨了,隱約泛著嫩青的野草叢中還透著股涼颼颼的濕氣,一眼望去,往日車水馬龍的官道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

  逆旅關城門下有三個人影,其中兩個都披著黑袍,遠遠地看見蔣坤的車架也沒有要行大禮的意思——要知道,先帝駕崩之後久不發喪,如今蔣坤在華京城內,幾乎是眾人心照不宣的攝政王。

  蔣坤從車子裏探出頭來,城門下的韓瑾才微微向他頷首一禮,他又抬眼往城頭上望了望,隻見一個形銷骨立的人披雪白狐裘,笑眯眯地衝他揮了揮手。

  東笙手裏還端著半盞剛溫好的黃湯,雪白的狐裘絨毛映得他臉色越發蒼白,他又笑著朝蔣坤晃了晃手中的酒盞:“蔣大人還真是讓孤好等啊。”

  蔣坤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身負弑君大罪還敢如此招搖,蔣某佩服啊。”

  東笙笑著回敬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