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大婚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3699
  江淮璧兩腿一蹬就撒手走了,留下江族一堆爛攤子給人收拾。江淮空趕到華京城的時候,江淮璧的遺體已經入殮,隔日便要下葬,江淮空趕上了看她最後一眼,之後蓋棺上釘,此後便不是一個世上的人了。

  東笙記得那天江淮空一個八尺男兒趴在靈堂棺材板兒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之前皇帝不準他回京,這好不容易回來了,還隻能趕上白事。

  其實女皇叫他回來,是讓他來鎮場子的。

  華胥沒了大祭司,常年儲存的白晶靈能頂多能撐半年到一年,不光是江家要亂,整個五湖四海都要跟著遭殃。

  如今江族能堪此大任的隻有三個,一個是江淮嵐,另一個叫江淮嶺,是江淮璧的表親,還有一個叫江淮年,一個豆蔻都不到的小丫頭片子。

  江淮嵐從小就是出了名的不著家,成天像匹拴不住的野馬,也不知成天為了個什麽大江南北的到處跑,所以也自然沒人指望她。

  特別是眼下江淮璧人都沒了,那白眼狼似的江淮嵐又跑得沒了影。

  為此,江族的一幫老輩嘴都氣歪了,以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就算了,如今江族正在新舊更迭的要命當口上,居然連聲招呼也不打,又沒邊沒影的了。

  其中一老頭氣得胡子直顫悠,也顧不得一世英名,唾沫橫飛地罵道:“孽障!吃人飯不長人心肝孽障!”

  “江家怎會出這種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輩?”

  “先祭司一生克己奉公,若是知道自己的胞妹這般模樣,怕是要九泉之下寒了心啊。”

  ……

  所以這能繼任的三人裏麵,除去一個小的和一個不靠譜的,就隻剩下江淮嶺了。

  ——而女皇怕的就是這個。

  江淮嶺那位情深義重乃至於叫他言聽計從的恩師,正是蔣坤。

  ——這也是女皇為何要把江淮空召回來的原因。

  江淮空雖然無法承祧,但畢竟是個出類拔萃的小輩,如今無論是在華京還是在東海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有他在江族宗祠裏守著,無論是江淮嶺抑或是蔣坤,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動作。

  不過江淮嶺繼任為下一任大祭司,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隻是無奈於江淮璧新喪,喪禮未畢,於禮來說還不宜立刻授予大祭司印。

  “我……我二姐去哪兒了?”江淮空腫著一對兒尿脬眼,手裏捧著東笙遞給他的一杯熱茶,剛才哭狠了,這會兒還沒回過勁兒來,說話都打嗝。

  東笙讓東宮的內侍去幫他打洗臉水,拉了把椅子到他旁邊坐下,道:“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江淮空癟了癟嘴道:“我哪兒知道啊……”

  他確實不知道,江淮嵐在失蹤之前去了一趟東海的事,還是他從周子融府上府兵的嘴裏聽來的。

  後來他問過周子融,江淮嵐去東海做什麽,周子融卻沒說,而且就周子融的反應來看,也不像是知道江淮嵐去向的。

  事已至此,萬般無奈,可日子還得過。

  東笙招呼那把銅盆端來的內侍伺候江淮空洗臉,一邊在一旁看著一邊道:“這種事他不會故意瞞著的,他有他的道理,你在這邊畢竟不能久待,遇到麻煩事別一個人攬……你二姐不回來,其實也不全是壞事。”

  畢竟當大祭司可不是什麽美差。

  江淮空也明白,抖了抖內侍遞來的毛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感覺清明了不少,啞著嗓子道:“是,臣明白。”

  女皇想的是對的,把江淮空叫回來,確實多少能牽製江淮嶺幾分,但畢竟治標不治本,權宜卻不是長久之計,喪禮過後,江淮嶺承大祭司印,之後他們兩相安好了一陣子。

  周子融依然在東海的各方之間周旋,一邊收拾北疆之戰留下的爛攤子,一邊暗中按著江淮嵐給他的方子到處找所需之物。他之前許諾東笙,要給他送幾個可塑之才過去,正好就趁著這段時間的安穩,從北昭王門下的諸多門客中挑了幾個,還寫了推薦信。

  這信一式兩份,一份直接上達天聽,另一份送到了東宮,而與這一份一起送到東宮,還有一盒周子融親手給東笙做的東海桂花蜜糖。

  東笙對此的反應是,笑著罵了聲“真是閑得蛋疼”。

  往生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無由來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之後這推薦信由太子親自呈上,意思就是這些人是得了東宮保舉的,女皇一來不能當眾掃他的麵子,二來也不願讓蔣家的人鑽了空子,於是便下了召,傳那三名北昭王府門客入京殿試。

  周子融的眼光當然不會差,來京的三個留了兩個,一個進了禦史台,一個進了內閣。

  隻是嶽滄陽實在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說話又橫又難聽,嫌棄新來的那小夥子年紀輕,基本上一天罵三頓,比他吃飯還準時。

  好在周子融性子溫和,看上的人也脾氣好,天天被罵得狗血淋頭還黏嶽滄陽黏得跟牛皮糖一樣,嶽滄陽本身年紀也不大,更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日子久了也覺得這小子起碼是個難得的好學的料子,態度便漸漸軟化了些。

  風平浪靜地過了一段時間,到了冬月,便是公主的笄禮,也是公主與西疆聶氏世子的完婚之禮。

  公主大婚,女皇昭告天下,四方來賀,周子融正好趕在那之前把東海諸事的收尾給辦完了,就帶著賀禮乘船從無尤江入京。

  華京這城風雲變幻,兩個月前才剛剛辦完先祭司的國喪,扯下的白綾還沒處理完,禦織坊就又開始趕製紅綢和公主的嫁衣了。

  一時間千乘萬乘都在華京城來往集散,各地貢品一車一車地往皇宮運,八處城門嚴加把關,入關的人馬車輛從早到晚都排成長龍,一個一個的檢驗放行。

  三個月以前東海還一片蕭條,這會兒北疆大獲全勝,北邊沙安式微,華胥風頭正盛,於是公主大婚的金冊一出,大赦天下,四方皆來朝賀,內港外港的碼頭全都泊滿了,東海沿海十萬裏繁華長街,車水馬龍,又是一副紅塵萬丈的盛世之象。

  尤其是無尤江入海口,市街巷裏,人不得顧,車不得旋。

  闐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煙雲相連。

  阿爾丹倒是沒走水路,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從南疆新修的商道北上了,入關的時候還是羅耿親自去接待的。

  西疆聶氏世子,也提前大半個月就啟程入京了。

  冬月廿二,華京城玄武門到神武門一整條街上都是巡防營把守,提前兩天這路上就不準平民過道了,全城張燈結彩,樂府從早奏樂奏到晚。

  當日吉時,駙馬入關,跨著一匹傳說是西域進貢的神駒,身後拉著整整十八車的聘禮,一路上前五百步放炮仗除晦,前一百步熏香,青煙繚繞,襯得那鮮衣怒馬的男子如天人一般。

  周子融的觀禮席位正好和東笙挨著,隻是這“挨著”,也是隔了五步之遙的“挨著”。

  東笙拿望遠銅鏡望著神武門外意氣風發的聶氏世子,望了好一陣,才終於像是眼睛疼一般皺著眉把銅鏡放了下來,低低歎了口氣,隨手撂在一邊,被坐在身旁的往生拿走,遞給了後麵的隨侍。

  東笙心情很差。

  那聶氏世子今年已年近不惑之年了,比公主大了十幾歲,據說這門婚事還是蔣坤主動提出來的,這世子一聽,也一點不嫌公主年幼,當即就欣歡鼓舞地答應了。

  聶家是什麽心思,東笙早在北疆的時候就領教過了,今後怕是要更不好過。

  而公主,又何嚐不是無奈於斯。

  東笙雖然和這個同母的妹妹沒相處過幾天,但他也知道,蔣坤的那些事都不是這個半瞎的小丫頭能左右得了的。再加上他每次一想起東漓身上還有幾分血脈與自己相同,便更是習慣性地對他這個妹妹心軟一些。

  這還半大不小的年紀,就要嫁給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人為人婦,什麽伉儷情深,舉案齊眉是指望不上了,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麽過。

  東笙歎息一聲,闔了闔眸子。

  周子融從入座開始,就一直不動聲色地側眸盯著東笙看,像是要把幾個月的份兒全都補回來。

  東笙原本不想搭理他,佯裝看不見,垂著眸子十分手閑地用香鏟撥拉著香粉,人家香童剛才好不容易才刮平的香粉,被他沒幾下又弄得坑坑窪窪。

  往生就比較倒黴了,他正好坐在東笙和周子融中間,周子融雖然麵色平淡,但那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這邊,有種說不出的燙人。盯一會兒也就算了,怎奈何東笙始終不理他,他就一直盯著。

  ——顯然,這倆人都是故意的。

  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即便這目光不是打在往生身上,可卻根本沒法讓他視而不見,往生如坐針氈地忍了一陣,額角青筋一跳,終於忍不住了。

  這一個裝傻,一個裝瞎的。

  往生顧及周子融的麵子,沒有直言,隻滿臉嫌棄地低聲數落了東笙一句:“手癢啊?手癢伸屁股底下壓著,再扒拉人家待會兒還怎麽打篆?”

  東笙手頭一頓,極度無語地橫了往生一眼,其實他知道往生這麽說是為了什麽,其實他自己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現在心裏煩,分不出心神來,怕不小心遷怒於周子融而已。

  他心累地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還沒老就要滄桑了,無奈招來身後的隨侍,在那人耳邊說了些什麽,那人點了點頭,躬著身子小步朝周子融走了過去。

  “啟稟王爺,小人代傳殿下的話。”

  周子融這才總算是得逞一般心滿意足地饒過了東笙,把目光移向了眼前的隨侍,問道:“殿下說了什麽?”

  “殿下說,桂花蜜糖很甜。”

  周子融愣了一下,隨即立馬明白過來,嘴角無聲地蕩出一絲笑意,道:“那便傳話與殿下說,這節氣正值桂花香甜可口,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可多吃些,反正吃完了還有。”

  那隨侍應了一聲,回去傳話了,東笙聽完側眸看了他一眼,麵上仍舊沒什麽表情,也沒說什麽,悶了半晌,才又暗暗歎了口氣,眉宇間蹙起的溝壑也柔和平緩了些。

  過了一陣,周子融另一邊席位的人也來了。

  阿爾丹帶著隨從走過來,一看見他倆便笑了起來,依然用那蹩腳的華胥瑾文道:“久違了,見過王爺,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