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箭在弦上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2398
  東笙送走了雲霄,就帶著往生劍徑直去了卓一鳴的屋子。

  這個時節夜間還頗有些燥熱,在加上明知關外有敵軍虎視眈眈,自然是沒人能安安穩穩睡個囫圇覺。所以即便是這深夜裏,卓一鳴的窗戶紙也都還亮著。

  東笙當慣了大爺,進後生的房間向來沒有敲門的習慣,以前也被往生嘴不饒人地數落他上梁不正下梁歪,成天沒個正形,結果這一次在正準備直接伸手推門的一刹那,腦中卻驀地浮現起往生那幅滿是嫌棄的嘴臉,不由得心裏打了個哆嗦,推門的手順勢一蜷,改為輕輕叩了叩門扉。

  裏頭傳來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音,可以聽出那聲音的主人為了表現得成熟穩重而刻意壓低了嗓子,問道:“何人?”

  東笙道;“孤。”

  裏頭隨即傳來什麽東西被碰倒的“哐啷”一聲,然後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門就被從裏頭拉開了。

  卓一鳴眼睛瞪得溜圓,驚詫道:“殿下?!……一鳴拜見太子殿下!”

  東笙挑了挑眉毛,習慣性地眯起一雙好看的眼,問道:“如此意外?”

  還不等卓一鳴回答,便十分“為老不尊”地忽然偏過身子繞開卓一鳴,伸長了脖子往裏頭探,語氣中帶了幾分揶揄:“還是怎麽的,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然後趁卓一鳴還愣著,二話不說抬腿邁了進去。

  卓一鳴漲紅了臉,忙回過身來急道:“殿……殿下!”

  屋內的陳設十分簡潔,除了基本生活必要的東西以外,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就隻有桌上還擺著一盞不算太亮堂的白晶靈能燈。

  東笙一時好奇,徑直走到那桌邊去,隻見桌上擺著筆墨,和一張十分眼熟的部署圖——上麵還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做滿了批注。

  這朱砂的字跡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往生的字跡。

  東笙:“這是……”

  卓一鳴連忙解釋道:“上回殿下要小人做的部署圖,往生師父為小人指出了幾處尚需改進之處,小人不敢怠慢,自當好好研析。”

  部署圖上的批注把整張圖紙擠地滿滿當當,不僅寫出了哪裏不妥,甚至還把改進之法分析得淋漓透徹。

  東笙一時說不出話來,雖說他從前就知道往生一向是個嘴硬心軟的,卻沒想到那廝成天嘴上不饒人,私底下卻肯為卓一鳴下這般功夫。

  東笙心口泛起一股難言的酸澀來,握著往生劍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他不動聲色垂眸看了看手裏的劍,緩了一陣,才點了點頭道:“往生教給你的,你要好好學。”

  卓一鳴那雙烏溜溜的眸子熠熠發亮,目光灼灼地道:“一鳴謹記。”

  東笙回眸看了他一眼,在那少年的眼裏,他似乎看見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熱烈,看見這種熱烈,東笙心裏說不上有多高興,卻也稍稍鬆下一口氣。

  “往生劍你拿著,一定護好他,不要出城,”東笙將往生劍輕輕擱在了桌上,又從懷裏掏出一塊符,“但凡紫荊關城門一破,你就帶著往生南下,會有人護送你們,去東海找北昭王,若是他不在,就拿著這塊符去東海邊的一家叫做滄珠閣的樓裏尋一個叫元錦的人,然後跟他說,你要帶著往生劍見江族。”

  卓一鳴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東笙這唱的是哪出,隻覺這句話讓他心口十分不舒服,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反駁道:“可是殿下,為何要……”

  東笙正色道:“往生受傷了,你就當是還他的師恩不行嗎?”

  這話將卓一鳴堵得啞口無言。

  東笙沒有多的話要說,也無意逗留,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甩下一句:“你記好了,你日後要為將為帥,可在你學會發號施令以前,你要先學會唯命是從,下一次,不要再問孤為何。”

  他讓卓一鳴帶往生走,也不隻是為了往生。

  東笙自己是主帥,走不了,而這一次他也摸不清如果沙安人真的有援軍,會有多大規模的援軍,所以這一仗能打成什麽樣,他也打不了保票——但至少不能讓卓家絕後。

  卓一鳴總是摸不清東笙的脾氣,看著他毅然離開的背影,卓一鳴躑躅了良久,才後知後覺地嚅囁道:“一鳴……遵命。”

  一場不眠夜之後,在翌日破曉之時,繃著千鈞之重的那根弦終於斷了,最後的片刻平靜轟然崩裂,這天清晨,伴著雞鳴,從偏關以北的山穀中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轟炸聲。

  “報————”

  東笙看見一騎輕騎兵胳膊上捆著華胥的玄天旭日旗,從清晨煙灰色的薄霧中駕著馬飛快地朝城關奔來。

  那人來到了城樓下,臉上還糊著厚厚的黑灰,扯開了嗓子吼道:“稟報殿下,雁門關以西北五裏處的山道上發現敵軍!還請殿下示下!”

  東笙望了一眼遠處西北的那片山林,山與山相疊之處濃鬱的陰影尚且含糊在天光裏,道:“不要急著打,把他們往山穀裏帶。”

  身旁的若水看著那傳令兵掉頭走遠了,低聲道:“你倒是放心甲子,不用增派人馬嗎?”

  軍營裏鮮少見著女人,東笙之前一直沒有召出若水,這會兒突然有這麽一個女人萬綠叢中一點紅地站在那兒,弄得從旁路過的兵士都忍不住多逗留一眼在她身上。

  東笙歎了口氣,不知為何,或許是覺得死馬當活馬醫了,倒是顯得比前一個多月都平靜了不少,異常淡定地道:“不能急啊,先著人去東邊探探吧。”

  “東邊?”若水蹙起一對柳葉般的細眉,“你的意思是說……”

  東笙幽沉沉地道:“羅車在西邊山穀裏吃過那麽多虧,這回最後一搏,怎麽可能還會派大隊人馬過去……虛張聲勢罷了。”

  若水順著東笙的眼神往東邊望了望,微微一怔,隨即飛快地把目光拉回來,點頭道:“若水明白了,我幫你去探探。”

  東笙道:“有勞。”

  這天恰好是個陰天,天亮以後不久,天空上就被厚厚的雲層鋪得滿滿當當,一片白茫茫的,所以幾隻徘徊在華胥與沙安邊境上空逡巡不去的灰鴿就顯得毫不突兀。

  千裏以外的小島海港邊,元鯉身上披著一件當地的繡花袍子,眼前架著一片白晶鏡片,和幾個身著布衣的人來到了載他們來這座島的幾艘大船前。

  其中一個穿著藍灰色粗布衣的男人找到了港邊的守船的大爺,用當地話和他耳語了幾句,然後往那大爺的手裏塞了點什麽,接著飛快地走了回來。

  “元大人,可以了。”

  元鯉點了點頭。

  昨日夜裏就通過留在東海的灰鴿看見了周子融發的信號,他若是再不行動,東海的那位爺估計就要等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