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沙安人鬼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3125
  說時遲那時快,理智全無的靈鬼猛地低下頭,一口咬住了懷裏的孩子,霎時間血漿爆開,濺滿了一地,濺得她自己身上都是鮮血淋漓。

  東笙眼底一片猩紅,一股刺鼻的血腥氣驟然湧進他的鼻腔裏,嗆得他胸口一陣惡心。

  靈鬼一口咬掉了孩子的半邊身子,骨頭混著肉泥哢嚓哢嚓嚼了兩口,一邊嚼一邊從喉嚨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血從它的牙縫嘴角溢出來,裏頭還摻著肉糜,黏稠地順著下巴淌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緊接著它吧唧吧唧嘴,囫圇一口吞了下去,張口發出一陣刺耳的嘶鳴。

  離它最近的一個小士兵一下子沒忍住,驚呼了一聲。

  靈鬼聽見這動靜身子一震,幽幽低下頭來,轉向了那名小士兵,腳底猛然一蹬。

  “躲開!”東笙喊了一嗓子,一把將雲霄甩了出去,青銅利劍破空而出,快得不見影地飛旋而去,隻聽到一聲輕輕的“嚓”,劍刃從靈鬼的後頸砍入,前側旋出,轉眼那靈鬼的腦袋就落了地。

  雲霄當啷一下直插進地裏,劍身輕輕晃了兩下,靈鬼汙黑的血跡從刀刃上黏糊糊地滑進沙地裏。

  東笙走上前去,把劍從地上拔出來,又從懷裏摸出一張白帕子擦了擦劍身上的血汙,隻是沾上去的血太多了,黑色的血漿浸透了布料沾在了他的手指上。東笙麵無表情地抬起手看了一眼,大手大腳地直接往下擺的甲片上一抹,接著隨手把被血漿粘成一團的白帕子往沙地裏一扔。

  收劍回鞘,東笙鐵著臉垂眸盯著地上的屍體。

  明明前一刻還是一個與普通人無異的女子,為何下一刻就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這麽一個六親不認的怪物。

  一千多年來,幾乎沒人知道靈鬼究竟是怎麽來的,隻覺得每次靈鬼成災,這些食人羅刹都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每每都叫人猝不及防,所以以前也有“天災”一說。

  更沒有人見過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變成靈鬼的。

  東笙心裏一種冰冷的不詳之感悄悄蔓延了上來,他不禁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用腳尖挑著將靈鬼的屍體給翻了過去,被畸形的骨骼撐破的衣物之下全然不見女人柔軟的胴體,而是一副泛著青紫的,牛皮一樣粗礪的,如同惡鬼一般的身子。

  它的懷裏,還死死箍著那嬰孩殘破的屍體。

  東笙想,方才他要是能早一點反應過來,起碼還能把小的救下來。

  隻是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戰場上在老百姓身上捆炸彈的例子不少,誰都不敢肯定接過的那個孩子會不會是自己的催命符。

  周圍的幾個士兵還有些驚魂未定,但總也不好意思就任由太子一個人上前去察看,於是領頭的那個鼓了口氣,心裏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大著膽子從一旁小跑上前,盡量別過眼不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堆肉塊,緊繃繃地試探著問道:“殿下,要怎麽收拾?”

  人化靈鬼,這在以前是聞所未聞的,自然也不能當作尋常的屍體處理。

  東笙的臉色很難看,頂著衝天的腥氣,似是聞不見一樣蹲下身來,更近地盯著這一大一小兩具殘屍。

  旁邊的士兵一臉菜色,他是怎麽的也不想離這玩意兒這麽近,可是太子都蹲下去了,他也不好在旁邊站著,於是也隻好硬著頭皮跪在旁邊。

  東笙似是察覺到了身旁那小士兵的為難,想著多半也是個剛入伍不久的,場麵見得不夠,也怪不得他,反正自己當年也是這幅德性。

  所以他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全然當看不見,隻意味不明地兀自沉聲道:“戰場上生生死死,這又走了對無辜人。”

  也不知道那小兵聽沒聽懂,隻聽他遲鈍地應了聲是,東笙撇眸一看,卻見他還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也罷,之後他們總會習慣的。

  東笙如是想到。

  他閉上眼在兩具屍體前靜默了一陣,口裏似有若無地輕念了聲“安息”,然後悠悠睜開眼,慢慢站了起來,衝那士兵吩咐道;“燒了吧,找個好點的地方合葬了。”

  人化靈鬼,究竟是本就如此,還是有人刻意為之。眼下軍中並沒有隨行的學士,懂這個的人大多都在京城裏好吃好喝地供著,等到他們來驗屍,恐怕屍體已經爛得要發瘟了。而這對母子來路不明,眼下在大軍營中,三十萬將士同吃同住,凡事還是要多謹慎些。

  而如今更令人細思恐極的是,這靈鬼到底是生來就是靈鬼,還是那城中百姓變來的,如果是後者,那麽其間細節,光是想想就讓人膽寒。

  難怪之前那麽久,也沒有人能從淪陷區逃回來。

  東笙心口一片冰涼。

  這事到頭來也算是有驚無險,隻是眼下情勢尚不明朗,東笙為了先穩住軍心,也就特地交代了不要聲張——畢竟幸存下來的北境守軍的家眷有一大半都在淪陷區。

  可關內封得再怎麽嚴實,關外的淪陷區目前不屬於他們管,於是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到了西北的沙安大營裏。

  羅車似乎是特別喜歡這一帶,此番卷土重來,還特地把他的帥帳架在了老地方,就好像是非要和華胥的朝廷較那個勁似的。

  大淩王子伽雷似笑非笑地看著坐在主席上正悠然自得地切著幹麵包的羅車,悠悠端起手邊的紅茶嘬了一口,手指輕盈地捏著細膩的瓷杯把手,腿上還墊著一塊白色的絲綢方巾,精致得就好像不是在三軍營帳,而是在白晶堆砌的白晶楓葉園裏喝下午茶一樣。

  如果排除帳外時不時就傳來的殺豬似的慘叫,那一切也可以勉強稱作是完美了。

  而這一聲聲像是從地獄裏透出來的淒厲尖叫,在羅車耳裏似乎就成了某種美妙的音樂,他還心情頗好地給大淩王子唱了首自己家鄉的民謠,然而羅車大帥興許是五行缺了五音,哼出來的小調也沒比那慘叫悅耳多少。

  伽雷臉上依舊掛著一副麵具似的笑容,淡定地點了點頭,笑道:“此番元帥若是能順利攻下華胥北境,那也便能算得上是衣錦還鄉了啊。”

  “如果真如殿下所說,”羅車嘿嘿笑了笑,盆一樣大的臉上眼睛笑成了兩條細縫,可也不知怎麽的,如此敦實的麵相,配上羅車那上挑的細長眼睛,就平白變成一副渾然天成的精明像,活像個吃了一鬥酵母粉的狐狸,發酵一樣膨脹了三倍的肥油,仍舊包不住那塊狡詐的瓤兒,總讓人覺得隻要他一笑,就肯定沒好事。

  而羅車還偏偏笑了個花枝招展,接著又哈哈道:“那可多虧了殿下的育種師和你們大淩的靈鬼啊。”

  伽雷擺了擺手,笑歎了口氣,意味不明地道:“我們不過是循規蹈矩,但把活人變成靈鬼的辦法,除了您也還真沒人敢想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羅車拿叉子用力叉了塊幹麵包,笑著抬起來衝著伽雷晃了晃,“不是我們的子民,就是我們的敵人。”

  外頭的一聲慘叫像是用盡了氣力,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虛虛地軟了下去。而這聲剛剛要咽了的時候,另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又鮮活起來,刺得人頭皮發麻。

  王子的笑意漸漸涼了下來,語調平平地質問道:“我聽說這一次送過去的一無所獲?”

  “還不夠成熟,”羅車搖了搖頭,哢嚓哢嚓咀嚼著口裏的幹麵包,接著囫圇一口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嘴接著道,“等到成熟了,就不會這麽不堪一擊了。”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嘴,又道:“華胥人太軟弱,總是對平民毫無辦法。”

  “為君者為天下,也沒什麽不妥,”伽雷一邊笑著,一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打趣道,“倒是元帥,做這種違背人道的事情,真不怕報應麽?”

  羅車也跟著開起了玩笑:“事是我做的,但東西是殿下給的啊,就算有報應,有殿下與我共患難,又有何懼?殿下說是不是?”

  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起來,伽雷靜靜地盯著他,蔚藍色眸子漸漸沉下去,嘴邊的表情卻與陰冷的眼神完全割裂開,硬是扯出了一絲爽朗的笑意。

  羅車笑了半天,誇張地抹了抹眼角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眼淚,又把話題岔開,冷不防問道:“說起來,許久都未見殿下那位紅發的騎士了。”

  如今站在王子身後,完全是個新麵孔。

  “元帥說傑爾?”伽雷臉色一僵,卻仍舊掛著笑,“他軍務纏身,分身乏術,今日怕是來不了了。”

  【作者有話說:今天聽室友講了一晚上恐怖故事和各種玄幻故事,然後她們都出奇地早睡了(平時一兩點才睡,今天轉鍾前就睡了),留我一個人在寂靜的黑夜裏碼字。。。。我現在好虛,真的好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