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卓氏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3359
  原本他們是打算順著直道直達雁門關,但眼下估計雁門關是去不了了。東笙盤算了一下,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對往生到:“沒辦法兒,你帶人繞道去寧武關。“

  往生聽罷眯了眯眼,馬上反問道:“那你呢?”

  東笙想了一下,道:“倒馬關吧。”

  倒馬關就在紫荊關之後。

  他摸了摸自己的襟口,手指隔著薄薄的衣衫碰了碰那枚貼身許久的玉佩。那塊玉從來沒取下來過,日子久了以後幾乎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隻有時不時想起去摸兩下,才會又睹物思人般地念起守在東海的那個人。

  東笙仰頭看了一眼天色,琢磨著今天大概還能走多遠——就算他們馬不停蹄,也要三日之後才能趕到倒馬關。

  而眼下尚不能確定的是,沙安人到底會一路南下還是繞道攻西。

  西北的防守肯定沒有中部嚴,如果他們繞道鎮遠關,那麽西北駐防的守軍八成要被他們打個措手不及——因為繞道西北雖說易攻,但是太消耗時間,所以西北軍多半沒有想到沙安會拿他們下手。

  最重要的是,如果說北疆的長城布防是四境之中最簡陋的一段,那麽西北就是北疆最見不得人的一處。如果沙安人真的挑了西北下手,不管後麵他們到底會不會軍需不足,西北也一定會損失慘重。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往生輕裝簡行,先一步到寧武關去觀望觀望,如果情況有異,東笙就會立刻帶人趕往西北支援。

  寧武關地處鎮遠關與紫荊關的中間,地勢易守難攻,是塊難啃的硬骨頭。沙安人肯定不會瘋到去打寧武關的注意,但對於華胥來說,寧武關是是埋伏兵馬的不二之選,無論沙安人是攻鎮遠關還是紫荊關——可這件事他們想得到,沙安也一定想得到。

  東笙心裏一直懸著一塊石頭,往生與他分到之後也一直沒有消息——雖然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東笙一刻也不敢停地帶人趕到倒馬關,退守到這的北境守軍已經駐紮小半個月了,由於群龍無首而軍心大亂,短短幾天竟然跑了四分之一的人。卓家夫人帶著兒子女兒成天躲在臨時府邸裏不敢出門,全家上下十幾口人,竟然除了已經去會閻王的卓鋒沒有一個像是將門之後的模樣。

  所以東笙在倒馬關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李崇文。

  李崇文這老小子在北境蹦躂了一個多月,整個人熬得黃皮寡瘦,一會兒操心這個一會兒操心那個,被姓卓的一家老老小小氣得頭發都白了大半——當年威震一方的將門卓氏,如今卻成了個拖油瓶。

  那天在城郊的驛站碰麵,由於北方風沙大,李崇文拿粗紗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像個粽子,一見到等候已久的東笙便連忙扯下麵紗,差點要行參拜大禮,好歹是被東笙給攔住了。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李崇文的嗓子像是被北方的沙礫給磨粗了,帶著股略顯憊態的嘶啞。

  東笙一手托著他的胳膊肘,扶著他往驛站裏頭走:“這些繁文縟節就不必了,李大人在北境呆了這麽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不知近來情況如何了?”

  一說到這個,李崇文就是一陣重重的歎息,接著事無巨細地跟東笙描述了一番北境近來的形勢。於是東笙有些心情複雜地發現,李崇文說的這些事情中,竟然沒有一件是好事。

  這北疆,還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卓家主母邀您城南流芳樓一敘,殿下您看……”

  東笙的心裏冷哼一聲,想著這卓家娘們兒到還真是有雅興。

  流芳樓是整個北方聲名在外的大酒樓,雅閣一座值千金。東笙嘴角帶著一絲生冷的笑意,十分不給麵子地道:“孤走不動了,人馬需要休息,就讓她明天去城關見孤吧。”

  李崇文會意地點了點頭,心照不宣地道:“那就依殿下的意思。”

  卓鋒的遺孀吳蘭嫣原本把流芳樓的位子都訂好了,提前備了一大桌子的酒席,結果當天晚上接到家丁來報,說是太子要她親自上城關一趟。

  吳蘭嫣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想著自己多半是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這東笙一來就這麽臊她這個北境主帥夫人的麵子,明顯是要給她下馬威。

  吳蘭嫣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頭發熬白了大半。原本在北境也是十足顯赫的主帥夫人,沒想到早早就守了寡。這會兒身上的喪服都還沒脫,躺在床上一整晚沒合眼,想著這一朝之間變了天的卓家和廂房裏那些個還沒有馬背高的兒子,翻來覆去烙煎餅似的唉聲歎氣。

  她本來想得好好的,雖然卓鋒死了以後,這卓家必然不能一如從前了,但現在朝廷派了太子親自來,她就想著先好好熟絡熟絡,也好能給卓氏一門托著點兒底。

  沒想到卻是適得其反。

  幾個女兒都出嫁了,天塌了有夫家頂著,大不了就是以後受點氣,總是不用太擔心的。

  可小兒子怎麽辦?

  半夜聽聞有人敲門,吳蘭嫣就問了一聲,門外傳來小男孩軟糯糯的聲音——“娘親,我睡不著……”

  吳蘭嫣打開門一看,見卓一鳴這小子兩個眼眶子都是紅腫的,仰著一張小肉臉支支吾吾地看著她。吳蘭嫣見他這副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鼻頭一酸。

  卓一鳴嗓眼兒裏還帶著哭腔,眼眶裏的淚花繃不住地往外湧了出來:“我想爹爹了……”

  吳蘭嫣也眼眶一熱,豆大的淚珠瞬間爬下了滿是溝壑的老臉,她蹲下來用力把小兒子箍進懷裏,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卓一鳴抓著她背上的衣衫布料,頭埋在她頸窩裏哭得一臉鼻涕眼淚。

  第二天早上,吳蘭嫣帶著兒子一起去城關麵見太子。城關在臨時駐紮的軍營前,吳蘭嫣從軍營柵欄進去之後就見滿目都是兵戈鐵馬,成天都有巡邏隊在執勤,每走幾步就能看見幾個傷兵倚在軍帳前,或者是不動聲色地掀開簾子的一小條縫,無動於衷地默默打量著這對兒格格不入的母子。

  卓鋒是敗軍之將,他死後卓家也沒有人給個說法,所以他們的地位也早就大不如前了。

  幾個卓鋒的舊部見到吳蘭嫣,還算恭敬地將她引到了城關前。原本繁華富麗的倒馬關如今紮滿了鐵柵欄,城牆上原本掛著雕花琉璃靈燈的地方架著一排排白晶靈能炮,後頭還堆砌著以備不時之需的火藥。整座城關頓時被一股肅殺氣給濃濃包裹。

  東笙擺了個很簡單的筵席,桌前還擺著北境布防圖,身上也還披著肩甲,吳蘭嫣一看他這副模樣,趕忙按著卓一鳴的腦袋給他行了個參拜大禮。

  吳蘭嫣一手按著兒子的頭,一手覆在地上,連看都不敢抬眼看,小心翼翼地道:“參見太子殿下。”

  東笙微微笑了笑,眼中卻沒有太多和善的意思,隻還算客氣地道了句:“卓夫人多禮了。”

  東笙著令手下的侍衛給吳蘭嫣和卓一鳴添了杯茶,眼神在那戰戰兢兢的小子身上停留了一陣,不自覺地笑了笑,忽然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吳蘭嫣一愣,抬頭看了看東笙,忙暗暗拽了拽早已嚇傻的卓一鳴,暗暗催促道:“殿下問你的名字。”

  卓一鳴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還算鎮定地小聲道:“回殿下的話,我……小的叫一鳴。”

  “卓一鳴?”東笙嘴裏兀自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又笑著對吳蘭嫣道:“令郎將來是要一鳴驚人啊?”

  吳蘭嫣支吾了一陣,摸不準東笙這話究竟是個什麽意思,隻見東笙漫不經心地用竹茶夾撥拉著茶壺裏的茶葉,一陣淡淡的茶香隨之溢到了空氣裏。

  東笙抬起一隻眼睛看著吳蘭嫣,挑眉道:“怎麽,卓夫人不是這個意思嗎?”

  吳蘭嫣一愣,心裏咯噔一下,慌忙回道:“小兒既是將門之後,也必然要為國效力,若是能……”

  還不等吳蘭嫣說完,東笙就抬手揮了揮,示意她打住:“卓夫人,卓家世代忠良,捍衛北疆那麽多年,自然是功不可沒。”

  “眼下雖然卓將軍歿身,但卓家世代恩蔭,隻要令郎能獨當一麵,卓氏日後也必然依舊是北境第一將門。”東笙笑了笑,往壺裏加了些剛燒開的水,“若是有什麽難處,可以盡管跟我說。”

  吳蘭嫣幹幹地笑了兩下,小心地抬眼掃了一眼東笙的神情,回應道:“多謝殿下,老身明白。”

  東笙瞥眼看了看跪坐得端端正正的卓一鳴,冷不防道:“這樣吧,令郎就先留在我這。”

  吳蘭嫣一怔,卓一鳴也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是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鬼在他媽剛要開口推辭前就十分誠懇且爽快地點了點頭:“全憑殿下吩咐。”

  吳蘭嫣顯然是沒想到,臉色驟然一青,但看著東笙那一臉意味不明的笑意,卻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北疆戰事連續吃緊,朝廷撥款成批地往北方運,而東海海防工程的收尾卻因為撥款不足而無可奈何地擱淺了。

  身為堂堂一疆主帥的周子融,也開始頭一回為錢的事操起心來。

  雖然北昭王在東海有不少私產,但是若是說要養活這麽大一支軍隊還要支撐長城的建造工程,恐怕也隻是杯水車薪。

  直到他收到了從南疆傳回的消息。

  【作者有話說:之前有個地方寫錯了,他們是先守在倒馬關,不小心寫成紫荊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