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狩獵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5288
  他心下一喜,覺著這就是華胥人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正好來讓自己好好炫耀一番。

  阿爾丹悠悠轉過身,神采奕奕地招呼道;“原來是使臣,你有什麽事嗎?”

  他似是想要確定江淮玟的戰果不如自己,還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江淮玟手裏提著的東西。這不看還好,一看阿爾丹就覺得自己的麵子掛不住了——江淮玟的手裏竟然提著三隻鳥。

  阿爾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山地勢高,冬天樹林裏到處飛的鳥很少,就算有,也極難打,而這人一個時辰就打了三隻,實屬罕見。土豆隨從看阿爾丹的笑容越發僵硬,心裏一個寒戰打得透心涼,趕忙把嘴閉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再抽自己一巴掌。

  阿爾丹心裏安慰著自己,勉強鎮定下來,道:“使臣真是好箭法,這麽快就能打到三隻鳥,隻是這種鳥的肉不大好吃,怕是入不了使臣的口。”

  東笙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啊,這個不妨事,我們帶了廚子,烹調到位了就行。”

  阿爾丹眉毛一抖,對於華胥人的廚藝他確實有所耳聞,華胥的人能把蟲子那種惡心的東西都做成美味佳肴,這鳥當然也不在話下,隨即語氣不善地問道:“那不知今日晚宴可否煩請貴國的廚子,讓我等也能飽飽口福?”

  “隻要王上不嫌棄就好。”

  “就是不知使臣放著獵物不打,突然來找我所為何事?”

  阿爾丹恨恨地想著,難不成這人是故意來炫耀的?

  看著阿爾丹的臉色越來越臭,旁邊的隨從被嚇得恨不得趕緊找個理由好讓他腳底抹油。

  “哦,恰巧碰上了而已。”東笙哈哈一笑,“不過正好,我們那邊裝獵物的囊袋不夠了,不知王上這裏有沒有多的?”

  “不夠了?”

  阿爾丹的臉幾乎要扭曲,難以置信地問:“你們打了多少?怎麽會這麽快就不夠了?”

  東笙貌似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回道;“哎!就五六隻野兔子,隻不過還有兩隻狐狸,有點占地方。”

  阿爾丹幾乎要頂冒青煙了,臉色一陣發黑。萊加聽得懂瑾文,這時候也徹底從一隻烤土豆變成一隻打了霜的土豆。

  這他媽哪裏是來打獵的,分明是來屠山的!

  阿爾丹也不好太為難別人,憋了半天的火氣又生生吞回肚子裏。他看都懶得看那隨從一眼,冷著臉吩咐道;“萊加,給使臣多拿點囊袋來。”

  萊加一得令,簡直如蒙大赦一般,趕忙腳不沾地地跑了。

  “使臣箭術這麽好,我甘拜下風。”阿爾丹微微頷首。

  “王上這是哪裏話,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阿爾丹心裏冷哼一聲,心說怎麽不見別人運氣好成這樣?

  這時,不遠處的叢林裏忽然傳出了隱隱騷動的聲音,林葉被攪動得沙拉作響,潮水一般的翻動聲中還裹著一些動物的哼哧喘息和嘶吼。

  緊接著叢林那邊就有人嘰裏哇啦地叫起來,隱約還有兵刃出鞘的聲音。

  “他們在搞什麽東西?”阿爾丹蹙了蹙眉,心說莫不是惹了什麽猛禽吧?

  東笙一下子又繃起來,本想直接趕過去看看,可是環視四周發現這斯蘭王的隨從走了之後就隻剩他一人了,把人家的國王單獨撂下似是不大妥當,便耐著性子陪他觀望。

  阿爾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處林子,有些緊張地擰緊眉頭。

  林子裏有一些騷亂的人聲,東笙雖然斯蘭文不大好,這麽遠這麽模糊的聲音聽不大分明,卻也感受到了言語中的那種慌亂。

  “蘭巴利亞…”阿爾丹臉色黑如鍋底,拿斯蘭語自言自語似地暗自咒罵。

  突然,林子那邊爆開一聲高呼。東笙盡管聽不懂,但也大致明白不是什麽好事。

  “……”

  東笙剛想說要不要直接一起過去看看,那叢林裏就衝出了一團漆黑的巨物,風暴一般朝兩人橫衝直撞而來。

  “王兄小心!!”阿迦西緊跟著從後頭的林子裏跳出來。

  東笙定睛一看,霎時間頭皮一陣發麻——

  黑熊?!

  那邊有人大呼小叫地要過來攔,卻已然是攔不住了。東笙情急之下,一手攥住阿爾丹的領子猛地往旁邊地上一滾,險險避開了黑熊的致命一撞。

  阿爾丹口中爆出了幾聲東笙聽不懂的斯蘭話,不過聽那語氣也知道大概是在罵街。

  眼看著那熊又要朝他們撲過來,旁邊圍上來的人逮著機會齊刷刷朝那熊放箭,東笙趕忙把阿爾丹的腦袋按下去,免得他一不留神被流矢射死。

  而斯蘭的細杆兒箭對那發瘋的黑熊來說就和繡花針差不多,根本奈何不了它,隻逼得它更加狂躁。

  黑熊鮮血流了一身,身上的黑毛粘著黑紅的血直直豎立起來,狂怒中雙眼通紅地嘶吼了一聲,又直直朝阿爾丹和東笙撲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東笙拔出了背在身後的往生靈劍,隻是現在黑靈一事尚未公開,東笙不敢動用靈能催動劍靈,劍柄上也緊緊裹著黑布。

  不動用天罡靈的天罡靈武極其笨重,好在東笙平日裏也都是這麽練的,總也習慣了。

  他右腳往地上猛地一蹬,一下子騰空躍起,再一腳狠踹在黑熊的眼睛上。黑熊吃痛地後退了一步,不死不休似的甩出一隻熊爪就要朝東笙背後撓過去。

  旁邊的人一句“使臣小心”還沒來得及喊出來,東笙就仿佛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地朝身後反手一劍,生生將那熊掌給削了下來。

  黑熊哀嚎一聲,像是要魚死網破一般不管不顧地朝東笙的脖子咬過來。

  說來也巧,東笙正好側身往邊兒上瞥了一眼,在無數隻射過來的不知是幫忙還是搗亂的箭羽中,有一隻方向和角度都不大對——竟是奔著阿爾丹去的!

  來不及細究原委,東笙卯起勁來回身一閃,又一腿蹬在黑熊的臉上,借著後坐力朝阿爾丹撲過去,猛地出手一截,將那隻直奔阿爾丹後腦的箭羽截了下來。然後幹脆把那隻箭物盡其用,動了點靈力把箭朝正要撲過來的黑熊彈了出去,直直插入黑熊的眉心,幹淨利落地給了個痛快。

  東笙心說誰他媽的吃多了沒事幹去招惹熊的,正要破口大罵,卻忽地瞥見叢林中竄過一道黑影,隨即心裏一緊:“什麽人?!”

  一幹人剛剛從黑熊的瘋狂襲擊中緩過來,突然被東笙這麽一吼,又懵了。

  可那黑影一轉眼就不見了,追都不知道往哪兒追。

  東笙氣極,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就一陣咆哮:“他媽的到底是誰腦子進屎了!去惹熊?!”

  眾人愣了一下,顯然是沒聽懂,旁邊還坐在地上的阿爾丹似乎是漸漸從雙重死亡威脅中緩過勁來,一手撐著地站起來,沉著臉色給他找了個比較文雅的說法翻譯了一遍。

  那邊立馬就有人嘰裏哇啦地辯解起來,阿爾丹擰著眉毛,神色不豫地聽了一會兒,又給他翻譯回來道:“他說,沒人去惹,是那隻熊突然朝人衝過來的。”

  阿迦西也道:“這個我也可以作證,我們狩獵的規矩就是不能獵殺黑熊,它們是守護森林的。”

  東笙聽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而事實似乎也很給他麵子,馬上應驗了他的猜測——無數道箭羽如同雨點一般,從四麵八方的林子裏朝他們直砸過來。

  剛剛才稍微鬆了一口氣的一眾斯蘭官員侍從又驚慌起來,不少人大呼小叫,忙不迭著跑過去要以身護住阿爾丹。

  東笙心裏狠罵了一句髒話,又一把把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斯蘭國王的腦袋按下去,迅速揮劍擋掉了朝他奔來的箭羽。

  斯蘭的冬狩,往生按照品級不能出席,就索性窩在劍裏睡覺,這會兒東笙恨不能把那家夥從劍身裏拽出來。

  太被動了!

  如果不是要護著阿爾丹,他現在就衝到林子後麵去砍人了。

  好在隨行的侍衛已經悄麽聲地從後麵包了過去,東笙逮著機會一把抓住三隻箭羽,催動靈能朝林子後麵甩過去,隨之傳來三聲慘叫。

  護衛隊的人從兩邊包抄了過去,沒過多久箭羽就漸漸地沒了。

  斯蘭的侍衛拖著五六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衣刺客,摔在了阿爾丹的麵前,其中有兩個受傷了,多半是被剛才東笙甩過去的箭射中的。

  “看來有人很想讓你死啊。”東笙拍了拍阿爾丹的肩膀,“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了。”

  阿爾丹神色一凜,略微偏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轉而用斯蘭語問道:“就這幾個嗎?”

  侍衛回道:“回稟王上,跑了幾個,還有幾個死了,總共差不多有十三四個人。”

  阿迦西眼珠子一轉,忙湊上來勸道;“王兄,此事可不能輕易放過去啊,不如……”

  “……知道了。”阿爾丹的臉色越發陰翳,他一聲不吭地走到侍衛身邊,“噌”一聲拔出了侍衛腰間的佩刀,橫亙在其中一個刺客的脖子上,“誰讓你們來的?”

  那刺客和大多數的斯蘭人一樣有著極深遂的眉眼,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惡狠狠地盯著阿爾丹,一雙極深極暗的眼眸仿佛一潭死氣沉沉的深淵。

  “你們……”阿爾丹正欲再開口,卻隻見那刺客的下頜微動,阿爾丹心裏一緊,連站在一旁的東笙也注意到了這絲異動,飛快抬腳挑起一顆石子飛快地打過去,正巧打落了從那刺客嘴裏飛出來的黑針。

  阿爾丹雙目通紅,一步搶上前去一把掐住那刺客的下頜,從腰間抽出一把彎形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剜進刺客的左眼,卻不幹淨利落地剜出來,而是用刀尖在裏麵狠命攪動,引得那刺客一陣嗚咽慘叫,一邊抽搐掙紮一邊冒著冷汗。

  鮮血烏泱烏泱地往外湧,瞬間就爬滿了刺客的半張臉。

  東笙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可不想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斯蘭國王審人的手段竟然這麽狠厲,不禁皺著眉頭往邊上避了避。

  阿爾丹惡狠狠地用斯蘭語問了一句,那刺客還是梗著脖子死撐。阿爾丹心裏一火,氣急敗壞地又加重了力道,見沒什麽用,拔刀而出,轉而又剜進了另一隻眼睛。刺客殺豬似的慘叫一聲,鮮血從眼眶裏噴湧出來,阿爾丹一把扼住他的脖子,下手之狠讓東笙隔這麽遠還能聽見那刺客的喉骨被捏得咯咯作響。

  阿爾丹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咬牙切齒地又逼問了幾句。那刺客臉漲得跟豬肝兒似的,嘴唇一陣烏青一陣發白,黑紅的鮮血不斷從兩個眼窩裏湧出來,胸膛裏像是有什麽要炸開,腦子也和塞滿了棉花一樣窒息虛浮。

  最後那刺客聽阿爾丹說了什麽,像是崩潰一般,兩個眼眶裏又湧出許多鮮血來,終於嗚嗚咽咽地開了口。

  等他說完,阿爾丹把刀狠狠抽出來,連著帶出一大團血肉。他嫌惡地把匕首在刺客的肩膀上擦了兩下,再收回鞘中,轉頭對阿迦西道:“讓你的人,把他們都砍了。”

  阿迦西愣了一下,隨即揮手吩咐道;“來人,砍了!”

  得令的兩個侍衛手起刀落,不帶一絲猶豫地砍了一排的人頭,一下子把整塊草地染得鮮紅。

  阿爾丹旋身朝東笙走過來,行了一個禮,道:“今日多謝了。”

  東笙反應過來,僵硬地回了一句;“……無妨。”

  “發生這種事,讓使臣見笑了。”阿爾丹眉間陰翳稍退,盡量放柔了聲音,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今晚好好設個晚宴,還有歌舞,給使臣壓壓驚,要是有什麽想要的就說。”

  “多謝王上。”東笙略退一步,回了一禮。

  “不必,你救了我,我欠你。”阿爾丹難得誠懇地說道,“要不是你,我就死了。我養的這些廢物,根本派不上用場。”

  東笙:“王上言重了。”

  “我沒想到你這麽厲害,你的劍可以給我看看嗎?”阿爾丹忽而直盯進東笙的眼裏。

  東笙心下猛然一提,心想難道被看出來了?

  但這不可能,因為他根本沒有催動劍靈,黑靈眉心的墨玉也早就讓□□給藏起來了,而這時候若是反應過度才會更顯得可疑。

  “沒什麽稀奇的,一把劍而已,”東笙強裝鬆快地說道,“倒是不知方才那些刺客跟您說了什麽?在下方便知道嗎?”

  正如他所料,阿爾丹聽完一愣,也沒有繼續問他要劍看,隻是語氣不善地推辭道:“這是我們的私事,就不勞煩使臣費心了。”

  原本東笙也沒想給他費心,隻是想把話題岔開而已,聞此也就老老實實地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就趕忙找理由腳底抹油了。

  晚宴除了阿爾丹早就安排好的饕餮大餐,還有好幾場歌舞表演,比他們剛來的時候還要隆重。

  阿爾丹照例把阿迦西的位置安排在自己旁邊,也照例不理他。如果不考慮受邀的各路官員中無緣無故忽然少了幾名的話,那便是一切正常了。

  席間東笙旁敲側擊地跟他提天罡靈武的事,都被阿爾丹含糊其辭地給繞過去了,而往生暗示他不得急於一時,他也隻好暫時作罷。

  第二輪菜上上來了,一盆綠油油的東西擺在了東笙和王贇的麵前,長得有點兒像瘦長的青椒,上麵澆了一層蠔油。

  東笙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看往生,用目光詢問他知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而往生這個一千年沒見過世麵的能有什麽主意,也隻能搖了搖頭。

  阿爾丹似是看出了他們的心思,笑著解釋道;“這是秋葵,雖說算不上什麽珍饈美饌,但我們這裏的人都很愛吃。”說著就舀了一大勺秋葵塞進嘴裏,嚼得津津有味。

  東笙看他那副陶醉的樣子,覺得應該不會太差,和往生相視一眼,便一齊舀了一塊兒秋葵放進嘴裏。

  才嚼了兩下兩人就陡然繃住,隻覺那秋葵裏有一種奇異的黏液,沒什麽味道,卻黏黏糊糊的,十分滑膩,讓人有一些極其不好的聯想。

  東笙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要不是顧慮到在外國晚宴上還是需要矜持一些的話,簡直就要整個兒吐出來了。畢竟那口感實在是詭異至極,他最後竟是使了吃奶的勁兒才硬生生憋住。要是這張臉皮能透過血色,那就可以發現他現在已是漲得滿臉通紅。

  患難見真情,東笙惡心至此還不忘看看旁邊的往生怎麽樣了,隻見對方臉色鐵青得和那把青銅劍差不多,十分凝重地壓低了聲音問他:“我今天不在,你是不是惹到阿爾丹了?”

  東笙看他沒一點開玩笑的意思,竟不禁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道:“沒有吧……”

  “那……”往生的臉色越發煞白,一副幾乎要吐出來的樣子,“他為什麽要往我們的菜裏吐痰?”

  東笙:“……”

  他現在覺得這玩意兒更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