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是南洋斯蘭
作者:林靜好      更新:2020-08-10 04:46      字數:2125
  “嗯,真香。”江淮玟誠然點頭道。

  “這是最好的,花瓣都是昨日才差人取來晾曬的。”阿爾丹笑了笑,伸手端起精巧的小瓷杯,“獻給尊貴的客人。”

  “卻之不恭。”江淮玟伸出一隻手,作勢要抄起一隻杯子,伸到一半陡然滯住,轉而雙手將杯子輕輕捧起來,放在唇邊淺啜一口,“好茶。”

  這花茶不同於華胥的茶,沒有那份清苦醇厚,花香裏裹著絲絲清甜,口感如蠶絲綢一般順滑。

  跪坐在旁的王贇遲疑了一下,也還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微動。

  “我們這裏有些人還喜歡往茶裏加一些牛乳,你們要是想嚐試,我就著人去準備。”阿爾丹喝了一口花茶,像想起了什麽稀世美味一般,神情似是陶醉,“你們華胥人喝牛乳嗎?”

  “也喝,隻不過是西北疆的人喝,中原人主要喝羊乳。”

  “那你們喝花茶嗎?”阿爾丹繼續問。

  江淮玟也沒多想,隨口答道:“隻有王公貴族,富商大賈喝。”

  王贇隨即臉色一寒,不動聲色地瞪了江淮玟一眼。江淮玟心裏懵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簡直恨不得要甩自己一耳光子。

  “哦?原來我們的聖花斯蘭在貴國那麽有地位,真是何其有幸。”阿爾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垂眼抿了一口花茶。

  江淮玟心頭一陣忐忑,動了動嘴皮子又不知道說什麽。

  釀製花茶的花叫做斯蘭花,其之所以與斯蘭國同名,是因為這裏的人把它視為聖花。它隻生長在斯蘭的土地上,也絕不可以被外族人帶走,隻是本族人會在其枯萎之後用來泡製花茶,算是聖花對子民的滋養。

  這些年來不少人都在和斯蘭做生意,可斯蘭作為屬國難免處於劣勢,其間許多有權有勢之人膨脹得連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來當磨腳石,自然也不會放過斯蘭的聖花,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便百般刁難那些斯蘭人,硬是把人家的聖花給“買”了回來。

  隻是斯蘭是華胥的屬國,在那些趾高氣揚妄自尊大的華胥人眼裏,這都是些不開化的蠻子,盡管都知道這聖花,卻也鮮少把它當回事。

  江淮玟不曾和斯蘭人打交道,在家鄉也沒人有這好習慣,就難免忽視了些。

  “王上怕是有些誤會了,”沉默許久的王贇忽然開口,“我們那裏喝的花茶怎麽會是貴國聖花所製的呢?不過是那些富貴人家苦茶喝多了,養些金貴花來換換口罷了,隻是不知王上為何會突然想到這裏來?”

  這回換江淮玟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心想自己怎麽會這麽莽撞。

  不過旁邊這人耍賴耍得如此坦然,從頭到尾臉不紅心不跳,也著實讓人佩服。

  阿爾丹被一句話頂了回去,神色陰沉了一瞬,轉而又換上一副波瀾不驚的笑臉:“是我錯想,失言了。”

  這話完後阿爾丹也不再說話,隻撐著一張半真半假的笑臉,神色不豫地看著他們。東道主不吭聲,他們兩個做客人的也隻好陪著緘默,氣氛尷尬到幾乎要凝滯。

  終於馬車駛入了城關,車外開始漸漸喧囂起來。江淮玟輕輕撩了撩簾子,想要看看這傳說中的斯蘭都城長什麽樣子,抬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不是因為它有多繁華,現實恰恰相反……

  街邊排滿了擁擠破舊的土房子,冬天的斯蘭雖然不冷,但也風大,那些牆縫恨不得能有小孩兒拳頭大的破房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四麵漏風。很多家的窗子都是用布條遮的,風一掀就抖得跟篩糠似的。

  這都還算好的,有些房子連頂都沒封完,也不知是沒錢封還是讓雨給衝塌了,就這麽底朝天地吸收日月之精華。

  街邊難得看見幾個商鋪,連搭棚子的布都是補了再補,五顏六色的補丁墜得這棚子恨不得要貼到那小商販的腦袋上。

  街上的人熙攘擁擠,穿著各式各樣的粗布麻衣,灰得深淺不一,大多都黃皮寡瘦。時不時就能看見一些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女人背著孩子站在路邊,神情茫然地四處張望。

  當時江淮玟還不知道這些女人是在等什麽,後來聽斯蘭人說才知道這都是些老□□,人老珠黃了沒人買賬,還一時不小心懷了孩子,就隻能在外邊兒站街。無奈她們大多無家可歸,又舉目無親,自己出去賺錢孩子沒人看管,就隻有帶著一起去,做生意的時候讓孩子在旁邊看著,好在會選她們的人都不太挑剔……

  馬車走著走著便又看到一個灰頭土臉的小男孩光著腳從馬車邊跑過,這孩子一腿泥,身上的衣服破爛得幾乎沒有禦寒的用處,蓬頭垢麵地也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極亮極亮的。他右手裏還抓著一個粗製濫造的小木頭人,同樣沾滿了泥漿。

  他像是很少見到這樣金光閃閃的大馬車,忍不住駐足停下來看,卻一不小心正好撞上了江淮玟的視線,江淮玟剛想衝他笑一下,那孩子卻早已嚇得低下頭,腳不沾地地跑了。

  大街小巷的旮旯裏隨處可見麵黃肌瘦的乞丐,有些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身上衣不蔽體,蝦一般蜷在角落裏一動也不動。

  怎麽會這樣?

  江淮玟難以置信地蹙眉想道,轉而看向車內那個珠光寶氣的阿爾丹,忽然覺著有些不真實。江淮玟喉頭滾動了一下,把想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轉而把身子正了過來,不再往外看。

  隻見那阿爾丹也不做表態,隻是神情愈發凝重起來,依然緘默不語。

  王贇自然也看到了車外是何般景象,隻是一言不發地繼續喝他的茶,其間時不時瞟江淮玟幾眼,直到江淮玟被他看得實在是受不了了,回了他一個眼神示意自己沒事。

  都城尚且如此,邊境又當如何?

  金閃閃的馬車在擁擠破敗的街市裏穿行而過,顯得荒唐而又突兀,仿佛糞坑裏滾過的一個黃金球。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