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的功夫，在趙德的持續不斷忽悠，在這群田裏的渣子們，對於城市美好的幻想中，陸續招攬了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

  他們無一例外皮膚被太陽烘烤的黝黑，無一例外，都是單身狗！

  這些年輕人把命運的機會，交給了趙家，交給了至少眼前這個叫陳飛的趙家姑爺。

  “咳咳咳……”

  趙德咳嗽了兩聲，站在還在思考的陳飛身邊，小聲一句道：“姑爺！安排妥當了，按照慣例，你看看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陳飛輕了輕嗓子，張嘴剛要對他們交代兩句。

  結果……

  那一雙雙沒有經曆過社會汙染，屬於這清澈的山村、田野，屬於單純的眼睛，一雙雙直勾勾的看著他。

  讓陳飛啞然，竟然一句大道理都說不出來。

  他為自己感覺到慚愧，為這幫人接下來的美夢破碎而慚愧。

  他們走出這裏，得到的是現實的不滿足，很快也會淪為一幫渣子。

  陳飛為自己的決定不知道該是後悔，還是慚愧才好。

  話到嘴邊，他隻能吞了回去，歎息一聲道：“自己想好吧！明天我們就去城裏，願意走的走，不願意的就留在這裏吧。想好了！一定要想好。”

  完事兒後，陳飛用一種堪稱逃跑的速度離開。

  丟下了一群莫名其妙，麵麵相覷的年輕人。

  ……

  夜深人靜。

  趙萬成一家人，早已經去了城裏麵發展，這鄉下必然也沒有他們家的地。

  或者是有地，卻早已經荒了。

  陳飛隻能暫時下榻在了趙德的家中，他有一個老母親，忙前忙後的伺候著。

  折騰好了一切後，等到他出來，看到陳飛還在院子裏麵坐著，看著天空發呆。

  趙德撓了撓頭，有點莫名其妙。

  他覺得陳飛是個渣子。

  可這個渣子是一個很可笑的渣子！

  至少在他們這幫人當中，沒有人能恬不知恥，喊上什麽拯救光明，拯救希望。

  看到現在的陳飛，趙德傻眼，他直接走了過去，嘲笑道：“咋？這麽晚了，還睡不著？你老人家這是要舉杯望明月，對飲成三人嗎？”

  陳飛很想肯定這答複。

  可他沒有酒，說了肯定趙德的尿性會說他裝大尾巴狼。

  所以，他幹脆不答，回答了之後一定是被嘲笑。

  趙德也懶得理會，聳了聳肩膀，他沒有這個雅興去賞月，實在是累壞了。

  他倒是願意去床鋪上躺下，舒服的睡一覺。

  “哎，趙德！咱嘮嘮唄。”

  “……”

  突然，陳飛開口說了句，給趙德整得一臉蒙。

  他還是坐了回來，看著陳飛，好奇的問了句，“嘮嘮，有啥好嘮的？你可是趙家姑爺，咱們也沒共同話題不是嗎？”

  “你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讓人討厭嗎？”陳飛反問了句。

  “喲喂！姑爺，我也沒想過讓你喜歡啊。反正我們也是一群不討喜的人！”

  “……”

  陳飛討厭他，這人真是個沒救的渣子。

  一如趙家人討厭自己。

  多少次，間接性淩雲壯誌，可到頭來，持續性混吃等死。

  而他們連間歇性都沒有過。

  “我不和你說這個，說說唄！你離開了這片土地，然後去了趙家，後悔過沒有？”陳飛突然反問了句。

  這話莫名奇妙，趙德不解的看著陳飛。

  他期待著他說點什麽，他能說點什麽？

  得到的是……

  “姑爺！你這是喝了幾兩啊？菜也不硬啊，又犯病了？”

  “……”

  陳飛歎息一聲，他覺得自個兒錯得離譜。

  渣子能和他談什麽理想和後悔呢？

  他也被趙初然罵作渣子。

  趙德歎息一聲，最後回了句，“你讀過書嗎？”

  “讀過！”

  “讀書那會兒，是處處不自由，就盼著！盼著將來能早點畢業，然後出身社會，就徹底解脫了。”

  “後來呢？”

  “後來遭到了社會的毒打，你就會想這得多殘忍，多血淋漓。你無數次在夢中，會夢回課堂，回到自己的校園去。可你我都明白，回不去了！這狗擦的生活，已經成為了一個枷鎖。所以……我愛犯病的姑爺！去了後悔，不去更後悔啊！”

  說完，他起身拍了拍陳飛的肩膀，歎息道：“早點睡吧！”

  陳飛被這話給震撼住了，傻愣在了當場。

  一個渣子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這是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的話裏，說得是那麽的無奈而又務實。

  趙德告訴了陳飛一個道理，這世間許多事情，是你不該去想後悔不後悔的事兒。

  而是你明白，它該不該去做的事情。

  哪怕後悔，有些事情，你始終還得去做。

  明知道你在混吃等死，可家中有父有母，家中有孩子，難到不該去解決溫飽，不該去解決生活嗎？

  在這種狀態下，談夢想是不存在的。

  你要做的是當下！

  他的話，讓陳飛釋然了。

  轉過身去，回到房間，美美的躺下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趙家的大巴車就開來接人了。

  昨天那三十個人，哪怕陳飛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但他們依然沒有缺席，全到了。

  當下，離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泥地，就是他們最大的夢想。

  陳飛深吸了一口氣，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看著現場所有人，接著捏著拳頭，大聲的喊了起來。

  “我很高興，你們做出了決定！從今天開始，我！是趙家的姑爺，趙初然的老公，也是你們的新人帶隊。跟著趙家，別的我不敢對你們做保證！但是……付出一定有回報！至少，比你們在這農村蜷縮著，不能出去闖一番要強得多。”

  一句話說完，那些年輕人都雙眼放光了，一個個都感覺全身起雞皮疙瘩。

  旁邊的趙德直接翻了個白眼兒，啐了句，“裝你爹個大尾巴！說得趙家跟金窩窩似的，誰都趕著趟的想去似的。”

  年輕人容易衝動，容易熱血。

  容易三兩句一忽悠，立馬拋頭顱、灑熱血。

  可終究年輕人，磨練了幾年後，也會變成“老人”。

  於是他們又會成為趙德這種渣子！

  可陳飛覺得他們還是有點希望的，希望就在趙初然的身上，但願在這幫人枯萎、腐朽之時，她能改變整個趙家，能把那封死的上升通道重新打開。

  陳飛還是不同的！

  和之前的趙家人，大有不同。

  他把老丈人給的錢提出來了，破天荒的預付了這些年輕人三個月的工錢。

  拿著這三個月的工錢，他們反正過去了也是包吃包住，就先給家裏當補貼了。

  家裏人那一個個感動得！

  都說趙家好啊，趙家給這個趙家村帶來了希望。

  隻有趙德看得明白，這筆錢不可能是趙家出的。

  至少在他那一批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預付三個月的工資。

  趙家不拖欠工資，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上一次就因為拖欠工資，搞得趙德沒錢可用，還是趙初然幫了大忙，讓趙德記了一個大人情呢。

  看著陳飛把錢，一筆接著一筆的分發下去。

  再看看得了錢的家庭，喜笑顏開，沒有的人，一個個是望穿秋水的模樣。

  趙德突然明白了！

  陳飛也許真的和趙家人不一樣。

  應該說，這兄弟受到了他老婆趙初然的感染，正在一點點的建立原本不屬於的信仰。

  甭管這無恥姑爺有沒有信仰，但他至少給了這批新人一個信仰。

  這個趙家裏麵，陳飛和趙初然，是唯有的兩個想改變的人。

  可是……

  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趙德已經麻木了，他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光明這種說法了。

  回去之後，能繼續跟著趙明背後吃拿卡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那就不錯了。

  是的！

  他不再年輕了，不再熱血，不是那種給點小便宜，說上兩句熱血話，就能嗷嗷直叫的青瓜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