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池，突施騎駐地。

  夜深了，突施騎駐地內一片寧靜，白日的喧鬧在這一刻盡數退去，忙碌了一天的軍士沉沉睡去，唯有幾匹還未安歇的戰馬時不時的低聲嘶鳴。

  一隊值夜的軍士提刀在營帳內巡視，路過一頂還透著光亮的營帳時，軍士們開始議論起來。

  “這是誰？怎麽大半夜還不安歇？該不會是抱著女人不撒手吧！”

  “噓！別瞎說，營帳裏可是安西大都護府的何長史！”

  “何長史？！就是那個料事如神的何果夫？！”

  “哎呀！你個沒規矩的東西！何長史的大名是你能叫的！狂妄！”

  就在軍士們議論的時候，海耶端著一盤葡萄從遠處走來，她厲聲質問軍士們道：“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麽？！”

  軍士們聞言急忙低頭：“見過少······，呃，見過賢閣”

  海耶走上來，上下打量了軍士們一遍：“滾！”

  “是是是！小人們馬上就滾！”，軍士們唯唯諾諾的應答之後，逃一般的遁入黑暗之中。

  海耶目送著軍士們遠去，而後轉身進了營帳之中。

  營帳之內燈火昏黃，何果夫正伏案看著地圖，手邊放著一小盤葡萄幹與胡桃幹，還有一壺葡萄酒。

  “夫君，休息一會兒吃點葡萄吧！”，海耶將葡萄放在案幾上，款步走到何果夫的背後，輕輕為何果夫揉著肩膀。

  何果夫看了一眼葡萄：“從商隊手裏搶來的？”

  海耶搖頭：“不是，是買來的！現在葡萄還未成熟，這些是粟特人從大食帶過來的，一串要一張羊皮呢！”

  “先放在那裏吧！”，何果夫深吸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海耶聞言，起身取了一顆葡萄，剝掉皮之後塞進何果夫的嘴裏：“我提前將葡萄放在冰水裏涼過了，口感冰涼正佳，若是等一會兒再吃，可就不好吃了！”

  海耶將第二顆葡萄塞進何果夫的嘴裏之後，何果夫攔住了海耶不讓她在剝葡萄，而是示意她躺在自己懷裏。

  海耶聽話的依偎在何果夫懷中，抬頭問道：“你怎麽愁眉不展的？又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嗎？”

  何果夫歎了一口氣：“碎葉城一敗，東突厥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安西正在搞基礎建設，若是出兵襲擾，建設的進度恐怕又要拖了！唉！”

  海耶聽不懂什麽“基礎建設”，但她明白何果夫的意思，那就是不能讓東突厥輕舉妄動！打擾何果夫幹正事！

  “那夫君想到解決之法了嗎？”

  何果夫伸手指了指東突厥汗國的西北部：“解決之法就在這裏”

  海耶順著何果夫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地圖上寫著三個大字“黠戛斯”

  黠戛斯是活躍於東突厥汗國西北的一支遊牧民族，雖然名義上臣服於東突厥，但與漢人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其中緣由，還要從西漢講起。

  公元前99年，也就是西漢天漢二年，李光之孫李陵與貳師將軍李廣利出征匈奴，李陵部的五千軍士在浚稽山遭遇匈奴八萬大軍。

  李陵雖部眾拚死抵抗，但終因寡不敵眾而被俘。

  漢武帝得知李陵投降的之後夷滅李陵三族，並將為李陵說情的司馬遷逮捕施以宮刑。

  李陵因此心灰意冷，投降匈奴鞮侯單於。鞮侯單於將公主嫁於李陵，並賜李陵為右校王，管理堅昆地區。

  李陵在堅昆地區開枝散葉，留下了無數眾多子孫。

  這些人雖然身居草原，但卻心向中原。

  公元648年，一支龐大的黠戛斯使團自漠北而來，在酋長俟利發·失缽屈阿棧的帶領下，進入長安麵見唐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聽聞黠戛斯的曆史，忙與俟利發·失缽屈阿棧認親。

  李陵出自隴西李氏，而唐李亦出自隴西李氏，算起來，兩家也算是同出一門。

  李世民當即加封俟利發·失缽屈阿棧為左屯衛大將軍，並在黠戛斯設立堅昆都護府，任命俟利發·失缽屈阿棧為堅昆都督。

  何果夫對付東突厥的方法，便是利用黠戛斯與唐李的這層關係，讓黠戛斯在東突厥汗國西北麵將其牽製住，再利用突施騎在天山北麓遏製住東突厥西進的道路，將其徹底擋在安西四鎮之外。

  如此一來，何果夫就能安心的在安西四鎮搞建設了。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了，黠戛斯與安西相距甚遠，中間還隔著東突厥汗國的一部分，何果夫怎樣才能瞞天過海，派人悄悄從阿史那默啜的眼皮子底下走過，去黠戛斯傳信呢？

  況且光憑黠戛斯與唐李那點可有可無的血親關係，恐怕不足以打動黠戛斯為何果夫賣命。

  何果夫得另想辦法，讓黠戛斯心甘情願的聽從安排，出兵襲擾東突厥汗國，分散其注意力。

  “難呐！”，何果夫長歎一聲。

  海耶聞言，抬起頭親了何果夫一下：“夫君是最厲害的！什麽難題都難不倒你！”

  何果夫捏了捏海耶的下巴：“可是生孩子就難倒我了”

  海耶嬌嗔一聲：“討厭！”

  “天不早了，歇息吧！”，何果夫抱起海耶向臥榻走去。

  與此同時，燕然山西南某處丹霞土丘下，一位清瘦白淨的粉麵小生正呆呆望著明滅的篝火。

  嗷嗚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野狼的長鳴，小生循聲看了一眼，而後轉過頭來繼續望著火堆。

  過了一會兒，小生從隨身的包裹裏取出一個胭脂盒與一麵銅鏡，開始對著鏡子，一點一點給嘴唇上塗唇脂，直至嘴唇血紅才作罷。

  小生又掏出一張畫像來，喃喃自語道：“何果夫，長的還挺白淨”

  說完，小生伸手從嘴唇上蘸了一些唇脂，在畫像的眉心上點了一下：“你的腦袋，我要定了！”

  說完，便將畫像扔進篝火中燒掉了。

  嗷嗚

  遠處又傳來一聲狼嚎，小生轉頭學著狼的樣子回應了一聲，遠處的狼嚎便更加激烈了。

  小生冷笑一聲，從包裹中摸出一把短刀捉在手中，起身向遠處走去。

  不一會兒，遠處便傳來了野狼的哀嚎聲······

  這小生便是阿布慶。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大清池突施騎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