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作者:鳩羽千夜      更新:2020-08-10 00:11      字數:2880
  誰知還未跑出多遠,又被人從後麵叫住,隻得停下來。後麵的一個山匪走上來,扛著刀吊著眼角上下打量一眼,見他全身打擺子似的抖,嗤笑道:“沒出息。一輩子就是個給人擦屁股的命了。”又朝著那屋子一歪頭,“明知道裏麵在辦事一會就要有人善後,跑什麽跑?把水倒了,回去等著。”

  那人還在抖,頭也垂著,沒有出聲。山匪等了會不見回應,頓時不耐煩,一腳踹在他腿上把他踹得踉蹌幾步,“磨磨蹭蹭的幹什麽?趕緊滾過去!不然今天別想吃飯了!”

  他這才挪著步子往那裏走,等走到門口,已是兩股戰戰怎麽也挪不動了。他正扶著門框喘氣,冉阿大已經從裏麵出來了,他還在係著腰帶,臉上滿是漫不經心的表情,見了有人守在門口也不過斜一眼,等腰帶係好,便大步走了。

  那人等冉阿大走後好容易鼓起勇氣進去,卻隻瞧了一眼就“卟嗵”一聲跪下了。那女子早已斷氣,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樣貌,依稀隻有十六七的模樣,此刻全身□□,處處都是青紫的瘀痕,頭臉青腫,口鼻滲血,圓瞪的雙眼裏一片血紅,腿還張著,身下斑駁血跡與靜水混作一處,脖子上的淤痕指印格外紮眼,腫起老高一圈,顯是被人反複掐捏成的。這慘不忍睹的模樣簡直讓人沒有勇氣看第二眼。

  那人跪在床前全身抖如篩糠,幾次想去握那垂在床邊的手,卻都半途無力垂下,然而他還有點神智,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後終於撐著站起來,胡亂抹了抹臉以後將被子往那女子身上一裹,又將床單扯下一團塞在自己懷裏,便抱著女子踉踉蹌蹌的走了。

  處理這等晦事,自然不會從人來人往的地方過,這屋後有一條偏僻小路通往院外的山中,平時派隻幾人把守,因這處直通一條斷崖,倒也不擔心什麽,是以守衛的幾人平時也懶散鬆懈,又覺得總是守在這裏既晦氣又沒前途,心裏頗有不滿,也就更不願意上心了。

  此時輪班的幾人正百無聊賴的把自己晾在太陽底下擲大小,人手一個煙袋子抽得雲裏霧裏,見有人出來,也隻無精打采的掀掀眼皮。

  看那人抱著棉被走過去了,才嗤嗤地笑:“老大最近那活兒眼看著是越來越猛啊,隔兩三就弄死一個,看來以後一個是不行的了,隻怕一次得弄五六個才能消火。”剩下幾個都跟著笑起來。卻有另一人靠著塊石頭抽口煙,慢悠悠的吐一口,“你們懂個屁,最近沒聽說朝廷的又來了嗎,老大正煩心呢,拿這些娘們兒撒氣。”

  那幾個不以為意,“什麽狗屁朝廷,不照樣被我們打得哭爹喊娘。”

  “唉,聽說這次的不一樣,誰知道呢,以前你們看他弄死這麽多娘們沒有?”

  那幾人不吱聲了,這人又慢慢道:“不管怎麽樣,早做打算總是不會錯的,我們當土匪是為了享福不是為了送命的,你們說對不對?”

  那幾人聽了也點起頭來,又聽他說道:“而且最近又出不去,老大把那些女人一個一個弄死了,我們哪裏還聞得到點兒腥。以前好歹還分個給兄弟們耍耍,現在你們說說,都憋多久了。”

  幾人聽到這裏也顯出些不奈來,“他媽的說的對啊,寨子裏女人說是不少可也不多,照這麽下去,隻怕很快就得死絕了。且不說女人,這吃的也都快成豬食了。”

  他們在這裏說得熱鬧,全沒滿意那個處理屍體的男人正是越走越慢,正努力地聽著他們說話,然而腳步畢竟不能停,走得再慢,也離得越來越遠了。

  那男人抱著棉被慢慢走到斷崖處,虛脫似的坐倒在地,那棉被有些散開了,露出裏麵女子圓瞪不甘的眼睛。他抖著手去合那眼睛,卻沒有成功,他眼淚終於流下來,嚎啕著嘶聲道:“對不起對不起,爹沒用,爹沒用啊。”是他叫她逆來順受,是他叫她不要反抗,他總覺得就算被糟蹋了但能活著就是好的,就能看到點希望,卻沒想到讓她受盡了侮辱以後卻得到了這麽個結果。是不是應該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讓她自盡更好。

  但是他做不到啊。

  其實是他自私,他就剩了這麽一個女兒,他害怕被單獨留下來,他跪在女兒跟前苦苦哀求,信誓旦旦的說會帶著她逃出去。她那時候也跪下來,哭得撕心裂肺,卻為了他這個沒用的爹,活了下來。

  是他沒用,若是他能早一天做決定,不是那麽懦弱膽小,他的女兒也能活下來。然而就這麽一天,什麽都毀了。

  他緊緊抱著女兒的屍體伏地痛哭,卻也到底還有幾分理智,不一會便爬起來隨便抹了抹了臉,張著通紅的眼睛終於將女兒的眼睛慢慢合起來,“你爹雖然沒用是個懦夫,卻也發誓一定要給你報仇!你若有靈,便一定保佑爹這一路不死,待大仇得報,爹便隨你去了!”

  他將那條床單扯成了布條,用它將女兒屍身緊緊縛在身上,轉身閉起眼,深吸一口氣,竟從那斷崖處滑了下去。他麵貼懸崖滑下,被那山石的嶙峋棱角刮得生疼也似感覺不到,隻拿手不停去抓那些突起的山石枯藤,好讓自己滑得慢些,隻是身上負重,速度還是越來越快,盡管如此,他也拚了命讓自己盡可能貼住崖壁,到實在貼不住了,也硬是扭轉了身上,讓自己先著地狠狠摔到了地上。

  那是斷崖下伸延出來的一個突起的山石,那山石宛如一個小平台模樣,卻是狹窄非常,他趴在那上麵拚命喘氣,半天也沒爬起來。

  這處還是早幾月他發現的,也是有一次被指使著來丟屍體,那時這邊草木茂盛,他一個不慎腳下打滑,連驚叫也不及自己就栽了下去,他拚命伸手抓撓,好容易撈住了一根細藤卻還是直往下掉,那細藤也拽他不住,繃斷了。

  他眼瞅著細藤斷開,“我要死了”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砰”的落地了,直摔得眼前發黑,滿嘴的血腥味兒。也是那時候,他就發現這處竟連著一條山道,說是山道也不準確,隻不過是一條細細的石棱,勉強能讓人行走,卻曲曲折折的直通下方。

  那石台窄小,站在上麵根本發現不了,若非像他這樣掉下來,誰都不可能發現。

  這也是他一直猶豫的地方,這不是路的路太過危險,他們若是逃跑,隻能挑晚上,白天都已十分凶險,換作晚上去走,簡直有死無生。卻沒有想到還是難逃一劫,然而比較起來,他真是寧願摔死也不想女兒遭這份罪!

  他趴在石台上,等緩過一些,收拾心情扶著山壁站起來,胸前已是鮮血淋漓。他一把扯開自己那件破爛衣裳,將它奮力拋到前方,見它飄蕩下落掛到下麵的樹杈上後,振作精神,將女兒屍身從背後挪到身前係緊,口中喃喃:“女兒,你一定要幫爹,爹絕不能死在這裏。”說罷,緊貼山壁踏上了那條石棱。

  十七蹲在樹梢等十九來替班,他們已在這周圍監視了三天,冉阿大的舉動他們清清楚楚,又見這山寨貼山而建,修有六座高大的瞭望箭塔,視野十分寬闊,讓他們也不敢太過靠近。那山寨中來往巡邏十分緊密,更時不時有小隊的探馬被派遣出去,一股準備開戰的緊張氣息,卻又忙中有序並不見慌亂,可見這幫子山匪是打算硬拚一把了。

  遠處傳來山雀的幾聲鳴叫,十七警覺抬頭,很快見到一條黑影鬼魅似的掠過來,輕飄飄的落在他旁邊。“怎麽樣?”

  “老樣子,沒見什麽新動靜。這邊實在離得太遠了,想探出些什麽有些難。”

  “嗯,你回去複命吧。”

  十七卻蹲著沒動,“不急不急,我就挺好奇的,你怎麽二十二了?這兩天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與我何幹。”

  “肯定是你,上次我還聽到他說要把你剁八塊,不是你惹的他怎麽可能那麽大火?”

  十九正要說話,卻聽到一陣“嘩嘩”的輕響,兩人警覺起來,一起發往聲的地方看去,隻見那枯黃的草叢一陣搖晃,不多時滾出一個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