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者:鳩羽千夜      更新:2020-08-10 00:11      字數:2857
  陷在柔軟溫暖的毛皮褥子中剛剛醒來時神智還有些遲鈍,看著在眼前輕輕擺動的層層帳幔,莫紀寒隻能呆坐在床上,完全不能把眼前的東西和自己身處的地方聯係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呆坐了多久,等到腰間隱約的酸麻和微痛傳達到他的大腦,他才猛然回神,心裏迅速湧上因為羞恥而快速沸騰的憤怒。

  這憤怒不光是針對任極,更多的是麵對自己,他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盡管隻是一些零星模糊的片段,卻無法逃避那些畫麵裏自己的淪陷。

  那些低泣□□如同魔音般回蕩在腦海裏,還有最後自己竟然主動地貼了上去,莫紀寒死死捏住拳頭——不、那不是他!

  然而這種否認於事無補,拳頭越捏越緊,終於還是頹然鬆開,否認有什麽用呢,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那就是自己。

  一個讓他陌生的自己。

  在馬車裏,他拋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自律和自尊,把驕傲親手丟到任極的腳底任他踐踏成泥,到最後什麽也沒剩下。

  他失去了一切,徹底的。

  有些沉悶的敲門聲傳進來,勉強拉回了他的思緒,一個有些尖細的嗓子在外麵問:“公子醒了嗎?奴才被吩咐備下了細粥和各種小食,現在要不要給公子送進去?”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外麵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莫紀寒不想回答,更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有人進來,索性扯過錦被又重新躺了下去,眼睛瞪著被華麗輕柔的絲絹遮掩住的寬大屋頂。

  很輕的原木摩擦聲響起,很快就停住,外麵冰冷的空氣趁機鑽了些許進來。

  不意外的,外麵的人沒有等到回應,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殿門,用最輕的腳步走進來,在帳幔之前停下,觀望片刻後又靜悄悄的走了出去,同樣靜悄悄的再度把門關好了。

  莫紀寒沒有理會那些動靜,直直的盯著屋頂房梁,盯得連眼睛都忘了眨,漸漸的,眼皮開始酸澀,開始泛起一點濕意。

  莫紀寒這才眨眨眼睛,濕意卻非但沒有被逼回去,反而更加重了起來,在他意識到以前,滑出了眼眶,在臉頰留下兩道灼熱的痕跡,又很快變得冰涼。

  有些自暴自棄的拿手臂遮住,卻沒法阻止那股濕意擴大的速度,沒有多久,衣袖上已經浸濕了一大片,涼意也越來越重,然而不斷滑下臉頰的卻散發著高溫,燙得仿佛要將他灼傷。

  今天一早,所有伺候任極的宮人無一例外的發現皇上的心情是出人意料的好,麵上竟然帶著百年難得一見的愉快笑容,幾乎快讓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瞪出眼眶來。

  而這份好心情任極也帶到了朝堂上,早朝的文武百官如見鬼一樣看著他們的皇上滿麵春風坐上龍椅,一早上處理大小政事也完全沒有破壞他的心情,等到下朝的時候,他們的皇上甚至看起來比早上的心情還要好,而且,似乎還有那麽點兒迫不及待?

  任極確實是迫不及待的退了朝,既沒有宣午膳也沒有例行去禦書房批閱那些奏章,屏退了一幹隨侍的宮人,自己快步往寢宮趕去。

  寢宮就如同他走時一樣安靜,任極刻意放輕了腳步,不動聲色的推開殿門,吩咐鄭海一人守在外間便走了進去。

  殿內按他走時的吩咐多加了幾盆碳火,殿內的溫度溫暖得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木炭燃著時輕微的爆裂聲越發顯得殿裏的安靜,靜得就像裏麵沒有人。

  任極的笑容已經不見了,換上的是一副緊張神色,他能肯定莫紀寒還在裏麵,但是離得越近,他越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去麵對他。

  不過,很快的,他就發現這個問題暫時並不用去擔心。

  莫紀寒又睡著了。

  一手搭在眼瞼上,另一手鬆鬆抓著床單,由那些褶皺來看,他醒著時肯定是將床單緊緊抓在手裏的。任極小心地坐到床邊輕輕把搭在他臉上的那隻手拿開。

  任極怔住了。

  被手掌遮蓋的臉龐下是明顯的淚痕,莫紀寒竟然哭了。

  他印象裏那個又堅韌又倔強的男人不管在什麽情況下從來隻會用最不屈服的目光瞪著他,不管是麵對最開始的那些大刑,還是自己曾經一再強加給他的羞辱,甚至是再後來痛苦的治傷過程,他流血流汗,不管暈過去多少次也從未見過他掉淚。

  可現在,他卻哭了。

  守在外間的人沒有說他醒來過,想也知道,這樣軟弱的一麵,自然是絕對不願意讓別人看到的。隻是,任極的手指緩緩沿著淚痕輕撫,他的手不敢碰上去,隔著毫厘之差,仿佛還能感覺到那燙人的溫度。

  隻是,他到底帶給了他多大的痛苦,才能讓這個堅強無比的男人竟然會在這裏無聲的啜泣。

  任極手掌猛地的握,指甲幾乎瞬間就快刺入掌肉裏,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莫紀寒昏昏沉沉的醒來時頭痛欲裂,茫然的睜著眼睛半天也沒有記起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想記起來。

  但他的逃避永遠沒法太久,床榻的一側微微凹下去,有人坐到了他的身邊:“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那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一次的聲音,莫紀寒反射性的“啪”的打下旁邊伸過來試圖扶住自己的手,語氣裏充滿厭惡:“別碰我!”

  寢宮裏頓時安靜下來,莫紀寒抿唇屏住了呼吸,剛剛拍下那隻手的回聲還在他腦袋裏轟轟作響,讓他感覺一陣陣的眩暈,極力瞪大的眼睛中目光渙散看不到焦距。

  盡管他是在極力瞪著麵前的男人,那男人的麵孔在他看來也隻是模糊一片而已。

  被如此強硬明確拒絕的任極臉上僵了僵又很快恢複正常,遞過拿在手上的外袍:“既然你現在這樣說那我就不碰,不過晚膳已經候在門外了,要宣嗎?”

  莫紀寒一陣愕然,沒去關注等在門外的晚膳而是直接望向被層疊的帳幔完全遮住的緊閉窗扇,現在竟然是晚上了?!

  任極靜靜坐在旁邊,隻是專注的盯著莫紀寒沒有再說話。莫紀寒的注意力總算被那股視線拉回來,抬頭一望又立即調轉視線,掀被就要起床。

  被子才掀開一半就被人壓下去,“你要幹什麽?”任極現在的臉色開始泛黑了,大掌連被子帶人一同壓得牢牢的。

  莫紀寒全身上下都沒剩下多少力氣,下處更是又酸又麻,本來動一動就疼痛難受得如同快散架一般,現在被任極一阻,難堪之下身上的感覺瞬間就像被放大了數十倍,臉上好不容易回複的一點血色頓時就消褪得幹幹淨淨,極力握緊了抖個不停的拳頭才能勉強出聲:“我要回去。”

  他從昨天午後到現在滴水未盡又才經雲雨,嗓子早已幹澀,說過短短幾句話就發覺喉嚨間如同火燒,沙啞得連自己都快聽不出來了。

  任極放在他身上的手卻沒有移開,莫紀寒見他半天沒有回應不由疑惑,突然覺得壓在身上的手掌驀然加力不由抬頭看去,與任極目光相接瞬間全身僵硬了。

  任極從來沒有想過有人隻要一句話就能輕易挑起自己的衝動,甚至那句話根本與挑、情扯不上半點關係,但僅僅是低沉沙啞的嗓音就足夠了。

  隻是,在對上那人明顯畏懼厭惡的眼神,什麽衝動也同樣在瞬間就被衝刷得幹幹淨淨,任極勉強克製下摸上莫紀寒眼瞼的衝動,慢慢將手移開再度拿起被忽視的外袍:“就算要走也得先加件衣服吧。”

  莫紀寒沒有說話,隻近乎粗暴的從任極手上把那件外袍抓過來隨便往身上一披立刻掀被下床,還未站穩就因為難以啟齒的鈍痛而踉蹌了一下。

  一把扯住床幔,莫紀寒很快就站穩了,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盡管疼痛讓他走得並不穩當,卻也一步也沒有停頓過。

  任極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人完全消失在視線外,才轉向剛剛被扯壞的床幔,神色複雜的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