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海卷·第一卷·第二章
作者:晚安的安宛      更新:2020-08-09 21:50      字數:5061
  火海卷?the sea of fire

  第一卷?拾荒?glean and?llect?scraps?(於荒,拾非荒。)

  第二章 灰荻·內步森特·賈斯德爾 nevbsent·jdel·hudy

  最大的沙丘已經被商隊的幸存者們翻過,他們的視野立即變得無比的開闊了,周圍除了他們八人以外看不到任何的生物。這對他們既是好事也是壞事,因為這既表明附近沒有什麽太明顯的危險,又表明這裏距離吉村仍舊有著一些距離。他們隻有繼續前進才有可能看見吉村,所有人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前進。赤月不再高懸,隨著八人前進的步伐,它也緩緩地向著地平線前進著,玉紅色光芒暗淡了,轉變成淡茜紅色被雲層小心的保護著,不再流露出一絲痕跡,整個天空在墨色中融為一體。風已經消失了,所有的白沙都停滯在風消失的那一刻,此刻的白沙好似玩累了的孩提,悄悄安睡著,不在流動。

  墨天藏赤月,風消滯白沙。這一切,顯得格外靜謐。

  商隊的幸存者們無暇感受這靜謐的一切,繼續前進,繼續跋涉,沙漠不再如之前走過的地帶那般平坦,又有沙丘出現在他們的眼中了,但值得他們高興的是,他們可以看見數塊大小不一的岩石和礦石,還有些許矮小的嫩菊綠色的梭梭和數顆藤黃色的胡楊,這代表著他們距離他們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八人都在看到這般景象後,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暗淡無光的雙眼忽然出現了,一縷光。

  內步森特半蹲著躲在一顆大塊鼠背灰色的岩石的後麵,不遠處走來的是一個八人的商隊,看八人步履蹣跚的模樣,還有他們渾身的塵跡以及裹身布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應該是之前受到了攻擊。小傷口無法看清,但從可以看清的洞形大傷口來判斷,應該是遭到了處刑者的攻擊。八人中隻有兩人擁有武器他們遇見處刑者之前,商隊整體人數理應更多,持有武器的人應該不止當前看見的兩人而已,不然整個商隊都不可能活著來到這裏。根據她所掌握的情況以及她的分析,得出了她的判斷——漠匪可以“吃掉”這個商隊。

  她看向遠處小塊的鼠背灰色岩石,安德正坐在沙麵上,用他的背部倚靠著岩石,將自己置身於那個小塊岩石的陰影之中。盡管風已經消失了,但夜晚驟降的溫度和身上單薄的李紫裹身衣還是使他的身體一直不停地在顫抖。鼠背灰色岩石幾乎遮擋住了他,僅露出的些許輪廓,帶著微微的顫抖。而在近處的鋅灰色玫瑰石旁,鮑思貓著腰蹲著,並且他還在不斷地盡可能地靠近這塊過於冰冷的岩石,這樣才能更好的將他隱藏起來,但這樣使他對寒冷有了更深刻的體會,這種體會使他的身體跟安德一樣,不得不顫抖。

  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他們在這裏埋伏太久了。赤夜的寒冷的溫度漠匪們有些吃不消了。商隊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一點,或許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就不得不將自己永久的留在這個赤夜的沙漠裏了。渾身哆嗦的漠匪們盡數囊括在她眼中,她看得十分清楚,想得亦十分清楚,他們必須要出擊進攻商隊了。她心裏十分清楚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她更清楚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安德和鮑思有著與她相似的想法,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她的方向,希望她能夠盡快下達指示。她看向鮑思,左拳化掌,向著身前伸出,以此下達了正麵進攻的指令,接著看向安德,左掌由橫化縱,橫向畫弧,下達了側方偷襲的指令。

  鮑思接收到指令後,微微站起身體,讓麻木的雙腿得到暫時的放鬆,然後繼續貓著腰,向著前方悄悄走去,告知前方隱藏在嫩菊綠色的梭梭中的以及躲藏在藤黃色的胡楊陰影中的漠匪們正麵進攻的指令。安德在接受到指令後,起身半蹲,慢慢向後移動著,將自己後撤到所在沙丘的背麵,向著此時與他一同躲藏於沙丘背麵的漠匪們發出側方偷襲的指令。

  內步森特握住手中的殘缺武器,貓著腰向著前方走去,她試圖悄悄地加入鮑思這邊的正麵進攻,鮑思正帶領著五分之四的漠匪們發動了正麵進攻,他如果知道內步森特試圖加入他們,他一定會阻止她。她放慢了腳步,盡可能地不讓鮑思發覺自己的行蹤,安德知道她這麽做會更擔心,但是他現在正在那個沙丘的背部和五分之一的漠匪們緩慢前行著,他不會知道這一切的。再次看向遠方,速度比較快的五個漠匪已經開始攻擊商隊了,剩下的七個漠匪和鮑思則在盡快地衝向他們,支援他們。她開始加快腳步,以此來跟上他們的衝刺。

  十二個漠匪與鮑思已經將商隊的八人包圍起來了,但是他們留了一個缺口,並沒有徹底的包圍他們。當內步森特加入他們的時候,商隊中的八人僅剩下五人,三人從缺口逃離了。五人中有兩人擁有殘缺武器,也隻有他們沒有絲毫的動搖,繼續抵擋著漠匪們的車輪進攻,其餘三人則因為另外三名同伴的逃離而動搖,糾結於是否自己也要跟隨離開的三人的步伐,從缺口逃離。

  兩人越戰越勇,炯炯有神的眼神與在場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們擁有一種堅定的意誌,此前與雄性成年處刑者遭遇時就略有顯現,與高個一同逃離時更為明顯,現在則已經完全顯露出來。兩人在十二人的車輪進攻之前就已經半身傷痕,現在更是全身皆已傷痕累累。一個漠匪用他的左手和他的報廢武器,從左向右大力劈砍,砍下了其中一人的右臂,甚至將武器砍入了那人的右胸口,用力過度,他有些脫力,無法及時將他的報廢武器從那人的右胸口內撥出,而就在此眨眼間,另一人同時承受著兩個漠匪的攻擊,看到了這個眨眼間的機會,轉過身,一個大跨步,手起器落,用他的右手將他的殘缺武器揮向同伴身前的漠匪的頭頂,這個漠匪的頭顱一個呼吸間被他打裂,“哢哢”之聲格外清脆,乃至頭頂的一部分都已經凹陷下去,這個漠匪也因此徹底停止了思考。而他,為了得到這個結果,不得不接受身後的兩個漠匪的砍擊,其中一道砍擊幾乎砍去了他整個左肩,骨已經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漢白玉的顏色在這遍地白沙之中本應該無法如往常一般引人注目,但他渾身的蜜黃塵卻恰如其分地將漢白玉色襯托而出。另一道砍擊在他的背部砍出一條垂直的傷痕,這使他的背部徹底地染成了一片蜜黃。此時的兩人背靠著背,倚靠著彼此蜜黃的身軀,勉強地站立在原地,他們已經難行哪怕寸步了而此時的十一個漠匪並沒有收到來自他們的首領或是兩位副首領之中任意一人的指令,但他們就是停下了攻擊,即便是那兩個親眼目睹自己同伴命喪於其中一人之手的漠匪,即便憤怒與恨意從心中蔓延,化作塵絲滲入眾漠匪們的眼中。他們今天一定會死去,但是他們不會在今天消失,一定不會。

  她目睹了一切,盡管她是漠匪們的首領,但她的內心卻並不能因為一個漠匪的倒下而掀起波瀾,反而是因為那兩個依舊在掙紮著活下去的人,不得不為之而震撼。

  看見他們,就好像看見了當初的自己,當初的安德,還有當初的鮑思。她理解現在眾漠匪停下攻擊的原因——兩個垂死之人,在自己的眼前掙紮著,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臂已斷,傷滿身,塵不止,但他們的眼神中的堅定,如同紮了根,無論風吹雨打,千刀萬剮,依舊紋絲不動。或許漠匪們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人。

  兩人旁的另外三人早在這一切發生前逃到了缺口處,他們都認為之前的三人已經逃離此地,與其和那兩人一起在這裏掙紮,不如逃離此地更為現實,他們和那兩人都不可能在漠匪們的圍攻下逃生的…想到此處,三人中的一人頓時反應過來——他們按理來說不可能逃離漠匪們的圍攻,他們是不可能給他們機會從包圍中逃離的,這個缺口就是漠匪們故意作出的陷阱,為的隻是引誘他們,從而讓他們的傷亡最小化,少部分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解決放棄掙紮無心抵抗的人們,大部分人留下來圍攻仍有鬥誌且不斷掙紮的人們。他停下了腳步,看著另外兩人從缺口處逃離而出,他僅僅隻是目光呆滯的看著,然後跪倒在沙麵上。回過頭看向不遠處仍在掙紮著的兩人,他的胸口好像被什麽堵住了,這種難受的感覺湧出他的眼角,劃過他整個幹枯的臉頰,垂落至白沙之中。在他的身後傳來了那兩個自以為能夠逃離的人的慘叫聲,安德與三個漠匪一同出現在缺口處,四人的身上也染有蜜黃,卻並非來自他們自身。安德帶著幾縷塵絲的臉龐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安德來到他身旁,低下頭緊緊地盯著他,在安德的眼中,他仿佛已經不是一個人,與在包圍圈中的兩人截然不同的堅定眼神,透著無與倫比的饑餓與渴望。

  “我我想活下去”他小聲的嘟囔也染上了他身上的顫抖,沒有人能夠聽清他說了什麽。安德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聽見蚊蟲“嗡嗡嗡”的聲音。

  “我我不想死!我還不能死!我”他還沒能將他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他的聲音就已經消失了。他的身體失去了頭顱,也失去了他最後的留念,向著前方倒下,脖頸處的蜜黃塵肆意地濺出。安德將右手手中的殘缺武器甩向腳邊的白沙,武器穩穩地插入其中,空出的右手扶住了他的身體,不讓它倒下,而是平穩地安放在沙麵上,安德又將那顆被自己砍斷脖頸而飛去遠方的頭顱拾取回來,放置在原本應屬於它的位置,做完這些,安德俯視著他的雙眼,半跪下來,將它們合上,小聲地在他身旁叮嚀著。

  “這是你選擇的路,你本來可以選擇平靜地死去,可是你自己選擇痛苦地掙紮,所以你不可以去後悔,更不應該去後悔。”

  安德遮掩住了自己的臉,沒人能夠看見他的神情,此時他眼中有著與死去的“他”的眼中一樣的絕望,但是當他重新站起身,將屍體上的布背包脫下,背到自己的背上,撥出插入白沙之中的殘缺武器,眼中的絕望將會徹底地隱藏,他不會眾人看見和知曉他的絕望,所以他讓幸福的笑容再次洋溢在他的臉龐。

  躲在漠匪們身後的內步森特,已經被鮑思和安德所發覺,但這兩個人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一個從不聽勸的首領,不顧自己安危的首領,著實令他們感到頭疼。兩人收回往向內步森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對視了,彼此看向對方,交換著眼神,都理解對方對於那個女人的擔憂,彼此都歎了口氣,隨即將目光轉移到這支商隊的最後兩人身上。

  四個漠匪上前圍攻,失去右臂的那人艱難地喘息著,他用自己的左臂緊握住自己的武器,指尖已經泛白,並且整個左手手掌也染上了雪白之色,他並不在意他身體的力不從心,眼神中的堅定本該沾染著他身體的力不從心,但是他使自己隔離了它,從而一如既往的堅定。

  “我們走不掉了”另外一人用左手替同伴抹去不斷從頭頂流入眼中的蜜黃塵,盡可能小聲地在其身旁說著。

  “我們的任務失敗了但是袍澤們一定會替我們完成任務的!”他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聲音降低,但是他還是難以抑製他內心的情緒,他的左手開始了顫抖,塵絲也不得不滲入他的眼中。

  “我們死而無憾”另外一人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躲過他的視線,悄悄地擦拭著自己的眼角,順便抹去了臉頰上不小心變淺的塵跡。

  “是的!死而無憾!”他左手的顫抖蔓延到了他的整個身體,甚至蔓延到他已經嘶啞的嗓音之中。

  內步森特看著兩人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著四個漠匪們的攻擊,一次又一次的向四個漠匪發起反擊,當失去右臂的那人倒下,他卻也在自己左胸膛被插入報廢武器的同時,將自己的殘缺武器捅入了他正前方的漠匪的腦中。兩人倒下的身體相互倚靠著,誰也沒能真正倒下。

  商隊中最後的那一個,很快也步入他同伴的後塵,在三名漠匪的圍攻中停止了呼吸,兩個漠匪同時抵擋著來自他的攻擊,另一名漠匪則從背後將自己的報廢武器準確地刺入他的左胸膛的心髒之中,他的堅定支撐著他砍斷了抵擋著他的攻擊的其中一個漠匪手腕,但無法再支撐他做任何事了,他的身體幾乎每個肢體都布滿傷痕,左肩和右膝都露出了漢白玉色的骨,左胸口處凸出了報廢武器的頂端,左腳旁則是一隻握著報廢武器的手連帶著仍在淌塵的手腕。即便不再呼吸,可他的身體卻堅持著不肯倒下,他同伴的身體也是如此,還有他們的堅定眼神,至死,都未能動搖分毫。

  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了,上一次遇到的,是安德和鮑思。他們沒能夠做到如這兩人一般的至死不渝的堅定,因為這兩人用他們的死亡升華了他們的堅定,甚至讓人心生敬畏。她正打算下達指令,讓漠匪們在拾取布背包和武器的同時,盡可能地避免讓這兩人的身體“倒下”,但是安德已經在她之前下達了指令,鮑思和眾漠匪也沒有任何的異議和不滿。她明白,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從心底裏記住了這兩人,帶著屬於自己的尊重。

  漠匪們正在收拾戰利品的時候,內步森特找了一塊鼠背灰色的小岩石,倚靠著坐下休息,剛才發生的一切,使她不得不回憶起之前遇到安德與鮑思時所發生的一切,對她自己來說,那不是一個很好的回憶,甚至是相當糟糕的回憶。每次回想起來她都會發怵,渾身哆嗦,甚至做夢夢到當時的場景和畫麵,她會直接被嚇醒。她將自己的殘缺武器輕輕地插入腳旁的白沙之中,不停地甩動著自己的雙手,試著讓自己盡快的平靜下來,不要再去回想那些糟糕的事情。此時安德和鮑思相繼來到了內步森特的身旁坐下,眼神中都流淌著同樣的回憶和相似的感觸。三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話語和眼神交流,隻是各自平複著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