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方倫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想到棋牌室的人拿著自己辛辛苦苦賺的五萬塊胡吃海塞，他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趙涵月終於受不了他來回轉身，怒道：“你還睡不睡了？”

  方倫苦惱道：“天氣太熱，睡不著啊。”

  “唉，明天咱們買個電風扇吧。”趙涵月擦了擦汗，她也很熱。

  方倫很不理解父親為啥能輸掉五萬多塊錢，而不舍得在家裏安兩個空調。

  那個開燈都嫌棄費電的父親，已經不知道去哪裏了。

  “你聽，爸媽是不是又吵起來了。”趙涵月在方倫耳邊小聲說道。

  方倫屏氣凝神，聽覺前所未有的集中，似乎能穿過牆壁，聽到千裏之外的聲音。

  隱隱約約的爭吵聲傳進耳朵裏麵，兩人似乎刻意在壓抑著聲音，不過偶爾放大的音量，還是瞞不住認真聆聽的方倫。

  “父親好像在說我。”趙涵月神情黯然。

  方倫聽到了，手掌輕撫她的背部，趙涵月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來，委屈道：“我沒有想要你的錢，也不是因為錢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方倫很是悵然，原本以為有了錢便萬事皆休，但情況似乎並不是這樣。

  趙涵月背對著方倫哭了半晌，然後沉沉睡去。

  夜色漸冷，方倫拿起薄被，平鋪在她身上，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眼睛腫的和核桃一樣，讓人心生憐惜。

  他惆悵的靠在床頭，棋牌室的事情現在看來倒像是小事了。

  記得小時候父母都是一頂一的好人，別人的孩子遠比自基本的親，關起門來雖然經常吵架，但街坊四鄰對兩人評價都是極好。

  幾個月不見，都變了。

  第二天一早，父母便像沒事人一樣，鍋碗瓢盆在廚房中叮當作響，方建國抽著老旱煙，吧嗒吧嗒兩口，嗆人的味道飄散出來，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兒子，我跟你說人這一輩子，賺錢了就要享受，不然那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留給別人誰也不會念著你的好。”

  趙涵月悶頭吃飯，筷子無意識的扒楞著，李玫關心道：“孩子，你怎麽隻吃青椒嗎？”

  “阿？”趙涵月勉強笑了笑，“青椒維生素豐富，醫生說多吃有好處。”

  李玫愣了愣，“是這樣嗎？那我也要多吃些青椒才對。”

  方建國不屑道：“那些都是醫生唬人蒙錢的把戲，小時候家裏孩子多，一碗粥看不見幾個米粒，還得下地幹活，我也沒見生那麽多病。

  我看啊，現在的孩子就是嬌生慣養得的富貴病，讓他們吃吃苦什麽病都沒有了。”

  “我吃好了。”趙涵月放下筷子，低著頭急匆匆的下了桌，方倫聽出她聲音中有些哽咽。

  “孩子，就吃這麽點？”李玫起身想看一下趙涵月，被方倫攔住，“她沒事，應該是認床，沒睡好的緣故。”

  方建國道：“啥認床啊，就是不困，你們現在的小年輕晚上都不睡，我們農忙的時候是沾枕頭就著，別說床了，有個地方就能睡。”

  李玫筷子敲了敲桌子，“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你賺錢咋沒那麽能耐？有時間先想想五萬多的欠條怎麽辦吧。”

  “不是有兒子在呢嗎？”方建國嘀咕道：“這兒子的錢也不能都給別人花了吧。”

  李玫臉色一沉，“不說話能憋死你？”

  方倫味如嚼蠟，心不在焉的吃光碗中米飯，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方建國搖搖頭，“現在還沒結婚呢，你看他寶貝的。”

  李玫道：“人家小兩口的事情，你總跟著摻和什麽？管好你自己得了。”

  方建國不樂意了，“我不是他爹嘛，我不管他誰管他，小時候我不管他說不定現在什麽樣呢。”

  ……

  ……

  趙涵月收拾著行李，方倫走過來道：“你要去哪裏？爹也是無心之言，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趙涵月搖搖頭，也不說話，手上動作更快了。

  方倫神色變幻，一邊是父母，一邊是女朋友，他不知道應該去幫助誰。

  趙涵月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掉，衣服上濕漉漉的，一圈圈痕跡向外擴散。

  方倫心如刀絞，終於下定決心，“我們自己出去住吧。”

  趙涵月抬起頭，眼淚更加洶湧，但嘴角卻忍不住的揚起。

  “卡還給你吧。”趙涵月掏出銀行卡，塞到方倫手中。

  方倫愣了愣，“怎麽了？”

  “我怕別人說我是貪圖你的錢。”趙涵月委屈道：“我明明沒有的那麽想的。”

  方倫將銀行卡塞回她手裏，笑著道：“我相信你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了。”

  “這是你自己要給我的。”趙涵月甜甜一笑，腦袋靠在方倫肩膀，“我不用這裏麵的錢，就是怕你用這錢做壞事。”

  方倫碰了碰趙涵月光潔的額頭，憐愛道：“都給你管著，這回放心了吧。”

  “嗯。”趙涵月雙手環住方倫的腰，喃喃道：“不管你有錢沒錢，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方倫相信，她從沒有對自己主動要過什麽東西，更沒有恃寵而驕，她願意用她那點微薄的稿件收入給自己買禮物，更喜歡像隻乖巧的小貓一樣鑽進他懷裏。

  “我去和爸媽說一聲。”方倫摸了摸趙涵月的頭。

  趙涵月輕輕嗯了一聲，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我在這裏收拾東西。”

  ……

  ……

  父母對方倫的決定有些意外，方建國嘀咕著有了媳婦忘了娘，反而是李玫看得開，“你們也大了，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自己做主了，和我們總在一起也不是那麽回事。”

  方倫辭別父母，帶著趙涵月找到新房子。

  精裝房家具齊全，裝飾時尚，價格略微昂貴，超出市價百分之十左右。

  方倫著急住進來，也沒還價，當然，縣城房子到底是便宜的，一平米隻要四千塊而已，這對比SH市來說，可能SH市的一個廁所便能買下這裏的一間樓房。

  房子是按照趙涵月的意願挑的，兩室一廳，臥室坐北朝南，白天采光很好，還有一個很大的陽台。

  兩人剛搬進去，趙涵月便迫不及待的開始收拾房間，床單被褥都是她親手鋪上去的。

  方倫見她忙的滿頭是汗，不解道：“為何不找個鍾點工收拾一下？”

  哪知趙涵月翻著白眼說：“你懂什麽？自己親手布置房間才有家的感覺。

  你別閑著了，幫我拽著點床單，我要把它固定住。”

  方倫悲催的被抓了勞力，通風，打掃房間，鋪床曬被……

  即便是精裝房，需要忙的事情一樣是多如牛毛。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趙涵月轉了一圈，擦了擦汗水道：“總算大功告成，明天再把衣服拿到陽台都晾一下。”

  方倫一屁股坐在床上，喘著粗氣道：“姑奶奶，你可別折騰了，我要累死了。”

  趙涵月笑嘻嘻的跑過來，獻上一枚香吻，撒嬌道：“辛苦一點嘛，這可是咱們自己家啊。”

  方倫表情柔和，將趙涵月攬入懷中，趙涵月安靜下來，兩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動著，漸漸的，頻率似乎達成一致。

  ……

  ……

  棋牌室位於街角的小巷子裏麵，正大街向胡同拐個兩次，便可以看見歪歪扭扭寫著棋牌室三個字的小木牌，木牌的最後還有指針指示方向。

  “掙了那麽多黑心錢，連牌子都不舍得換一個。”方倫說。

  犀利強撇了撇嘴，“你幹壞事還要把壞人兩個字刻在腦門上？”

  方倫覺得有理，拉著犀利強進了棋牌室。

  門口破破爛爛，進去一瞧倒是沒那麽不堪，幾個閑聊的中年人，見到方倫兩人進來就是一愣，其中一個中年人叫道：“小孩子趕緊出去，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說著，便凶神惡煞的想把方倫向外攆。

  犀利強擋在方倫身前，說道：“他是我小侄子，進來看我玩的。”

  中年人狐疑的看了兩人幾眼，兩人的氣質與這裏麵格格不入，不像是那種陷入賭癮中的人。

  “小四，擋著客人做什麽？還不讓客人進去？”領頭的怒道。

  “這……好吧。”小四又描了兩人幾眼，嘀咕道：“不會是條子吧。”

  方倫、犀利強兩人被領進棋牌室裏麵，小四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這兩人眼神清明，衣著光鮮，怕不是咱們這一行當的人啊。”

  領頭人嗬嗬一笑，“哪個賭徒一開始就是賭徒？這兩人一看就是肥羊，先讓他們嚐嚐甜頭，慢慢再讓他們把吃下去的都吐出來。”

  小四懂了，“那我去找人喂他們幾天。”

  “嗯。”領頭人閉上雙目，竹扇輕搖，在躺椅上唱起了小曲。

  “你們在這裏等等，如果有其他牌友需要湊桌，我們會領到這裏來。”

  領路的夥計說完，直勾勾的看著兩人，欲言又止。

  還是犀利強先看出夥計的意思，從兜內掏出一張紅鈔票，塞到夥計手中。

  夥計立即眉開眼笑，“感謝老板，祝老板牌運昌盛，一路長虹。”

  “下去吧，再給我們拿點吃的喝的。”犀利強又塞給他兩張紅鈔票。

  夥計拿著鈔票，心裏合計著能吃多少的回扣。

  “三百塊錢這就沒了？”方倫坐在椅子上說道。

  “不然呢？娛樂場所嘛，大家都是圖個彩頭和樂嗬，有人恭維兩句，你的錢沒那麽容易保住。”

  “這錢是真好賺，隨便說兩句話便有錢拿。”

  犀利強看了方倫一眼，酸道：“再賺錢也沒有你直播賺錢，玩幾個小時遊戲便是成千上萬的收入。”

  方倫苦笑，“像我這樣的，全網都是有數的，你看到我掙錢，卻沒看到大多數小主播直播間裏麵一個人都沒有，經常自言自語。”

  “那倒也是。”

  這時，房門被推開，夥計將買的熟食和新品放到桌上，然後領進來三個人。

  三個人中兩個壯年，一個老年，夥計介紹道：“這是新過來的牌友，您們可以交流一下，看能否湊局。”

  犀利強打了個招呼，問道：“幾位會玩些什麽？鬥地主，鋤大地還是拖拉機？”

  拖拉機便是炸金花，是北方這邊的土話。

  方倫吃著東西，在一旁看犀利強表演，他來這裏沒打算上手，隻是想看看棋牌室的手段。

  三人的口徑一致，什麽都會玩，而且隨時都有空。

  犀利強開懷大笑，“不瞞三位，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無聊，我不缺錢，來打牌隻是消遣一下，隻要三位能陪我玩得開心，不論輸贏，我給三位都包個大紅包。”

  三人對視一眼，隱晦交流一番，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興奮之色，再有錢的人又能怎麽樣？想輸牌桌上還不是一把的事。

  “既然四位都同意，那便開始吧。”夥計拿出本子，“包天是一百塊，我先給幾位記上，到時候出去結賬就可以，而且我們這裏有食宿，吃飯住店都有地方，如果幾位寂寞的話……”

  夥計說到這裏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我可以打電話幫著叫幾個妹妹過來哦。”

  方倫暗暗點頭，吃喝玩樂，完全可以在棋牌室周邊完成，看來這家棋牌室能做大做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夥計退了出去，四人開始碼牌，方倫坐在犀利強後麵，盯著他出牌。

  沒過幾把，方倫便覺得無趣，可能是他對打牌不感興趣，現在有些昏昏欲睡。

  犀利強倒是表現的精神，每打一張牌都要叫囂一下，然後重重把牌拍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又贏了，給錢，給錢。”犀利強大笑道。

  三人苦著臉，從兜裏掏出一張張一塊、五塊的零錢，三人中的老頭道：“再這麽輸下去，我們怕是撈不回去本錢了，要不咱們玩大一點怎麽樣？”

  其餘兩人對視一眼，附和道：“對啊，我們連輸多少把了，這一局一塊兩塊的要玩到什麽時候？”

  “我說你可不能贏了錢就跑啊。”

  犀利強來者不拒，“來，那我們就玩大一點的，不差錢。”

  三人麵色一喜，這時，犀利強忽然停手，“我說你們到時候不會輸得影響家庭吧。”

  三人不樂意了，“怎麽會？你是瞧不起我們？”

  “沒有，沒有，那咱們繼續吧。

  碼牌，出牌，可能犀利強今天走了狗屎運，一直在贏牌，不一會兒他前麵已經是厚厚一疊零錢，方倫打眼一掃，估計有上千塊之多。

  “不行了，我得去尿泡尿衝衝晦氣！點子太背了。”其中一人弓著腰出了屋子。

  犀利強數著錢，美滋滋的道：“侄子，今天贏的錢都是你的。”

  方倫勉強笑了笑，咬著牙道：“謝謝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