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事，哪能是屬下能夠隨意決定的。

  蕭老自從退下總裁位之後，大多時間都在蕭宅裏養生，享天倫之樂，平時都不大出去走動的，就連老朋友，那也是別人去拜訪他，他懶得去，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我老都老了，理智了一輩子，也謹守本分了一輩子，活得累，臨到了了，還不能任性些麽。

  至於那些老東西，愛來來，不愛來別來，誰也不伺候，不高興了也不陪著玩。

  所以近幾年，有關蕭老隨性而為的任性晚年生活，但凡是提起，那都讓人哭笑不得。

  老小孩兒不就是這麽來的麽。

  若是他是來找茬的，老人家不會是這一身姿態。

  他身上的唐裝，衣料平整，褶皺很少，看款色顏色也很新，估計是為了來見外孫女，還特地的捯飭了一遍自己。

  誰說他誰也不伺候了，對外孫女，那不是照樣寵到心尖兒上。

  易豐眼色很快，微微笑道：“蕭老說笑了，四爺晚飯前會回來，到時候您可以親自的問問他。”

  蕭老眼色一鼓，“誰說我是來見他啊！”

  易豐了然，“夫人在西側的小院，她親自弄了個果園和菜園。”

  蕭老一聽，那雙渾濁老態的眸子瞬間燦爛，“丫頭在種果樹，種菜？”

  “是，老爺子要不要去看看？”

  “去自然是要去的。”

  蕭老本來還想拿一拿身份，他實在是想丫頭得很，偏偏這個小屁孩總不來老宅，就算來了，待一會兒就走，連留下過夜也不肯。

  久而久之的，他心裏堆積的怨氣全都衝厲懷安去了，要是扣著丫頭不嫁人就好了。

  “有點遠，得乘車……”

  易豐話才說到一半，蕭老已經上了來時的那輛車。

  身姿矯健，腿腳利索的很，有那麽一瞬間，甚至讓人覺得他手上的拐杖就隻是個擺設罷了。

  降下車窗，老爺子沉著臉看他，“還愣著幹什麽，前麵帶路啊！”

  易豐屬實無奈，原來夫人的任性是有根可尋的。

  他吩咐司機開車慢些，領著蕭老的車，從最近的一條路，開到西側。

  遠遠的，看見前麵已經初見模樣的果園，幾根小樹苗在邊緣上立著，風吹得身子都倒了。

  蕭老雙手扒住前麵的兩張座椅，精明灼爍的眼睛不停的往前盯著，“丫頭呢？我怎麽沒看見？”

  司機漸漸的放緩速度，抬手指了一下前麵坐在大石頭上的一道背影，“蕭老您看，那是不是小姐？”

  “哪個？”

  蕭老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給摳出來，始終沒看見人究竟在哪。

  司機又給他指了一下，蕭老費好大半天勁才看見，可是那個灰撲撲的身影，真是他的乖乖外孫女？

  蕭意意一無所知，樂嗬嗬的和小白鵝說話，說了快十分鍾了。

  絲毫沒注意到身後停了兩輛車。

  蕭老來的時候雙腳利索，可距離近了，反而讓人攙扶著，後背也輕微的佝僂，雙腿輕微發顫，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視線一直鎖著她，眼底的沉痛越來越深。

  “夫人。”

  易豐輕喚了一聲。

  還沒說話，旁邊的蘇子悅用力推了她一把，“你爺爺來了。”

  蕭意意挺艱難的把視線從小白鵝的身上移開，被推懵了，沒怎麽聽清蘇子悅的話，就“你爺爺”三個字特別的清楚。

  “姓蘇的，罵誰呢？”

  話音剛落，就見蘇子悅突然變成個人了，規規矩矩的衝著某個地方彎腰打招呼，“蕭爺爺好。”

  蕭意意愣了一下，回頭去看。

  我天，還真是爺爺來了啊。

  她趕緊把小白鵝放下，拍了下它的背，“去吧，自己去玩吧。”

  剛一踩著地，小白鵝立馬健步如飛，腳也不跛了，像是吃了靈丹妙藥一般，撲扇著一雙白翅膀，跑得飛快。

  蕭意意擦擦手，走到爺爺麵前，“爺爺，您怎麽來了呀？”

  蕭老爺子太震驚了，以至於蘇子悅打招呼都沒回她。

  一雙眼睛戳在蕭意意身上。

  緩慢的將她從頭看到腳。

  這他媽是一身什麽打扮？

  圓形草帽，灰色的棉麻布衣褲，長袖長褲，褲腿邊緣盡是破爛的線條，腳上還穿著一雙布鞋，鞋底邊緣沾了不少的泥土。

  這一身……

  蕭老當即老淚縱橫。

  不讓人扶，他杵著拐杖，一步步的到蕭意意跟前，滿眼沉痛，顫巍巍的伸出一手，扶正她戴歪了的帽子。

  “我要是不來……我要是不來，怎麽能看見你在這裏受的什麽苦。”

  啥？

  蕭意意有點愣神啊，不解的看了一眼易豐，老奸巨猾的管家麵上帶著鎮定的微笑，什麽東西都看不出來。

  也不對她使個眼色。

  爺爺怎麽一見麵，就哭上了？

  “爺爺，我沒受苦啊。”

  “還說沒有！”

  老人急了，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響，“還瞞我，還瞞著我！要不是我偷偷的來……我還看不見這一幕！”

  不是，哪一幕啊？

  蕭意意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爺爺看了一眼她腳邊倒著的鋤頭，臉色逐漸變得難以言喻。

  看她的眼神，心疼得就像是在看在勞改的外孫女。

  “易豐！我爺爺到底怎麽了！”

  易豐笑笑，很顯然老人家是誤會了，可誰讓夫人非要玩什麽真實的農家體驗，那一身衣服也不知道是哪裏倒騰來的，破得不行，身上全是褶皺，後來傭人收去洗了一次，發現那些褶皺根本就熨不平，才知道原來是故意做成那樣的。

  現在好了，把老爺子給驚著了。

  以為她在這裏被苛待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他略微低頭，輕聲道：“夫人，您先收拾一下自己，換身衣服。”

  “我換……”

  “別換！就這麽穿著，我倒是要問問厲懷安，我的寶貝外孫女，從小我沒讓她吃過苦，錦衣玉食的長大，到他這裏，活得像個下人一樣！”

  他並不知道，許清雲母女三人鳩占鵲巢的那幾年，蕭意意過的是多麽苛刻的日子。

  別說爺爺，就連兩個哥哥都瞞著，要不是大哥心細，從她嘴裏問出來了，她是打死都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