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戰爭要結束了
作者:嵐德鯗      更新:2021-05-01 18:57      字數:2090
  要說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是身陷東洲雨林的那個月。

  當時我們奉命突襲黑島軍閥在東洲南部的一處義體工廠,周圍數千公裏範圍內的布置的全頻段信號幹擾源,使得我帶領的第七、第八戰鬥小組與本部失聯。激烈的戰鬥後,我們成功搗毀了那個義體工廠,但信號幹擾依舊在起作用。並且似乎會一直起作用。

  我們在深邃、緊密、潮濕、悶熱的林木間開辟道路,間或跨過一個個階地,趟過一條條河流,但一直沒能走出信號幹擾區。

  於是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同戰友們說,“那些信號幹擾源都是獨立供電的,我們隻有把它們毀掉才能恢複通訊。”於是小隊分散開來,從那天之後,直到獲救,有三位戰士不幸犧牲。

  搜尋幹擾源的那半個月,我總覺得雨林是要吃人的,時間在這裏沒有盡頭,直到我的水鷂-叁型機甲變成一團鏽鐵,而我變成林中長埋藤蔓間的枯骨。

  開著機甲在廣袤的泉台平原上奔馳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但在東洲雨林裏,這裏潮濕極了,幾乎要澆滅心頭灼熱的火焰。水鷂係列的機甲是專為林地作戰而設計的小型快速突擊型號,可得不到後勤的支援,水鷂就成了死鳥。

  來到黑旗軍陸戰團服役前,我在鼓山軍校學習機甲操作和軍事理論,那段日子固然是快活的,但又很短暫。革命不等人呀,革命不等人。從鼓山宣稱要解放人類,到流火革命爆發,才過去不到七年,是六年零五個月,固然是風起雲湧的六年,固然是悲慘火熱如熔鐵的六年。當年我一聽到要革命,就連忙跑去鼓山,和那裏的人們一樣,艱難躲避公司的追捕,在一個霧蒙蒙的淒寒的夜晚被一群提著蝶子燈盞的引路人帶到屏障後的世界。

  戰爭開始的時候,全球網絡是接近癱瘓的狀態,民聯體、聯邦和公司軍閥,不顧一切的信息攻勢讓網絡世界危機重重。民聯體的軍事信息安全部負責人是榮絨同誌,她領導的信息部隊和我們沒有太多交集。

  嗐,我們扛槍仔都是勞苦命。

  雖然革命的工作不分高低貴賤,但我們總歸是要辛苦一些的。有時候我會想象他們的工作,在幕後運籌帷幄,成敗都在他們聰明的大腦裏演算過,不論勝利還是失敗他們都先一步知道。

  如果革命失敗,聯邦匪類和公司軍閥卷土重來,他們能怎麽做呢?手無寸鐵,默默在崗位上坐著,等待冷酷的義體軍團來對他們開上一槍。鮮豔的血盛開在冰冷的電子戰場。他們的字節炮彈保衛同誌和人民,在一顆子彈前卻保護不了自己。

  可不能失敗,絕不能失敗。絕對要成功,絕對要成功。

  勝利就在眼前了,中洲已經解放,黑旗軍在西洲更是勢如破竹,東洲的公司勢力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隻剩下南州和極南,邊鄙之地,全球的勝利已然在望。

  沒人能忍受再被壓榨的生活啦,我也想要簡單的生活。不要把我當豬狗一樣驅趕的上司,不要還不清的貸款,不要父親飲酒後模糊的愁容,不要母親在菜場裏低聲的抱怨。這都我們的生活,或許孩子們不懂這些苦難,但我們在外討生活的人都明白。貧者愈貧,不出五代一戶人家就死絕了,放在今天,窮人家或許不出三代就能死絕。

  海陸空天四個兵種,我當時選的就是陸戰團,先是在第一戰團待了一年多,陸陸續續參加了十七場大小戰役,剛進去的時候是當軍士,然後立了功,就升尉官,同時任四連連長,後來紅海鄉戰役裏有幾個戰團損失很大,我就被調任第六戰團。

  世界範圍的戰爭,我們都知道自己參與到了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後世人會銘記我們,因這滂沱的鮮血,為偉大事業而流。

  義體轉碼密鑰都被寡頭掌控,民聯體是無法使用義體的。癱瘓的信息網絡又使得無人機一類精密武器報廢,戰爭一開始就變得很難看,我們的民聯不得不讓戰士們操作著機甲奔赴戰場,我們的對手是冷冰冰的義體,他們死後流的是機油和冷卻液,我們死後流的是鮮豔的血。

  必要的犧牲總得有人做,我們這一代人把這些工作都解決了,我們的孩子和孫子就不必再流血。我們是不憚犧牲的,人生一世,總要做出一番功績來的。讓那些利己主義者們抱頭鼠竄,瑟瑟發抖吧!他們不過是資本主義養出來的奴才,安於現狀的蠢人,總以為自己能逃過曆史大潮的卷積,假如不積極地參與進來,隻在戰士的屍體上嗡嗡叫,蛆蟲、蒼蠅一樣的人!他們除了抱怨之外還敢做什麽呢!當然,欺壓比自己更弱者是他們樂見的。這種人正該第一個被掃除。

  說回那個雨林。

  那次我真覺得自己要死了,戰友們四散去,遲遲沒有音訊,那片林子是真正要吃人的,我們盡可能在各種地方做標記,但依舊離得越來越遠,有時候,哪怕是你一轉頭,景色就和你來時看到的大為不同。現代人類都小瞧了自然世界的險惡,樹木一多,那裏就蓬勃生出巨大的生命力,林子像是被一個具體實在的精神所控製,夜晚生長的繁茂真菌呼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我聽說在這種地方還分布著一些原始的部落——後來我才從報告裏知道,有三位戰友正是遇到了一個信奉森林魔的巫術村莊,受到那些淳樸村民的款待,這才成功活下來。

  至於我,當時我遇到了比巫術更離奇的一群人。

  因為集體密契,我不能詳說,但他們的出現證實了一個隱秘戰場的存在,一支特殊的“義體”部隊,與人民派第一代領袖有直接的關係。

  那些人很神秘,不過同樣都有革命者的熱情,他們告訴我,民聯體已經取得幾處關鍵的勝利,戰爭要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