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山屏障東。

  張單立仰視著，巨大的，將城市包裹的結構。

  巨大的漆黑球形殼層由極多六邊形的曲麵棱鏡構成，近距離觀察時能體會到表麵具備十分透明的質感，仿佛一個湖泊，光線照入，就再也沒出來。

  如果不是每個六邊形棱鏡邊緣都有細微的，灰蒙蒙的輪廓光，那幾乎很難分辨其表麵的形狀。

  “這是一麵單向通過的鏡子，你可以就這麽簡單地理解。”學者是這樣說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個黑洞。一個人為製造的黑洞。”

  “有什麽區別嗎？”這是張單立出於好奇的疑問。

  “當然，區別很大。宇宙中自然形成的黑洞是大質量天體坍縮成的特殊天體，因為引力極強，以至於光線無法逃逸，因此我們無法直接觀察到這個天體，而一旦試圖接近黑洞，就會受到強大的潮汐引力的幹擾，那會把人拉成麵條一樣，因為你的頭和腳所處時空的引力不同了……而這個東西它不一樣，它不是自然形成的，一種我們暫時不理解的機製，一種時空分割技術，要是告訴我說，這是外星人的科技，我都是完全相信的。人類現有科學對這種特殊的情況一無所知，不過倒是有一些考古學家們在極古代人類遺跡裏發現過類似的記載。”

  “雖然我還是不怎麽理解，但謝謝。”

  “最外層的結構並不是一開始就形成了的，而是在屏障出現後的兩周，在當日下午四時準點突然開始覆蓋。據我們推測，整個障壁起碼有三層結構，最裏層是初級屏障，是一個直徑在二百公裏左右的球體，現在露在地表上的隻是冰山一角，地下的結構更大龐大。一級屏障的形成經曆三個階段，擴張，擴張與下沉並存，最後是下沉，球體的上頂距離地麵十四公裏，已經突入平流層，可以說是非常壯觀，比地球上任何山峰都要高，而且你也不可能在宇宙裏找到這樣圓潤的一座山。”

  “確實，站在這裏，左右上下，我都看不到邊。”

  “現在我們看到的已經是第三層結構了，這是一個過濾層，外界的信息可以進入，但內部的信息不能出來，正是因為光線被擋住了，所以我們看不到裏麵的情景，所以裏麵是一片漆黑，你有注意到這些六邊形輪廓裏發出來的光了嗎？”

  “嗯，灰撲撲的，看著很怪。”

  “沒錯，這些是屏障排出來的多餘物質，並且混雜著未知氣體，所以才是這個顏色。就像一個人吃進去食物，最後拍出來都是棕黃色的糞便一樣……”

  旁邊有個學者笑眯眯地接茬，“有時候你發現自己的糞便是綠色的，那是你新鮮的綠葉蔬菜吃多了，不想拉得這麽健康，就少吃點綠色。”

  大家哄笑了一會兒。

  張單立也發出低沉的合成笑聲。

  學者繼續解釋，“……這些物質都已經被分解成了簡單的結構，我們無法從中獲取任何屏障內部的有效信息，最多最多是可以通過分析元素含量來判斷屏障這段時間排出的內容，然而由於那種未知物質，氣相分析與光譜分析都受到了極大幹擾，得出的結果的確信值很低，基本是不在可統計的範疇內的。現階段我們暫時是拿這些……呃，巨構糞便沒什麽辦法，但咱們肯定會找到辦法的。”

  剛才那個起哄的又接茬了：“得找史學家才行，這是他們專業。”

  又是一陣笑，有幾個管理層的人過來，這些學者們馬上板起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對你來說，第三層和第一層結構都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在第二層，也就是蜂巢殼，在這個區域，時空結構被製作成高度精密強大的機器，這種技術水平，那真是，假如我們人類掌握了這種科技，那簡直是……嘖嘖，就這麽說吧，咱們現階段的技術是在通向一層的樓梯上，而這個蜂巢殼，起碼得在五層。”

  張單立感慨，“通向一層的樓梯，那不就是地下室嗎？”

  “你要這麽說，咱們現在還真就在地下室。”

  “既然這個地方這麽危險，我真的能進去嗎？”

  “不用擔心，這個蜂巢層的形成在過濾層之前，我們已經收集了相當完整的信息。你可以想象，過濾層是一個把岩漿包住的錫紙球，當你穿過這層錫紙，就很可能會直接接觸到超過五千度的高溫物質流，那裏是物質被撕裂的區域，大量能量釋放，在短時間內急速升溫，極強烈的微觀反應會帶來高溫和強光，你的義體，雖然外載了最好的耐火材料，但依舊沒法在這裏麵停留超過三分鍾，而整個蜂巢殼的厚度差不多是七米，隻少不多。”

  “所以我要做的是在這三分鍾裏衝過七米？聽起來不難。”

  “不。”

  “很難嗎？”

  “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我們有更好的方案，這個蜂巢殼是有相對安全的區域的，因為高能物質是從一個個節點噴出來的，而在非節點處，溫度會更低，你也不用受到物質流的直衝——如果你真的遇到，絕對會被吹飛的。”

  “那你說的安全區，不會就是這個吧？”張單立指著百米開外的一輛綠皮火車。

  “沒錯，這輛火車的位置很巧妙，在屏障展開的時候，它正在軌道上行駛，而在觸碰到屏障的那一刻，按理來說它的動能會被直接抵消，然後被屏障推開，但我們也不知道在它身上發生了什麽，總之，它被卡在了這裏。根據我們的推算，這輛車的位置，剛好是在蜂巢孔，你從車廂頂上走，就能從一個很合適的位置進入。”

  張單立凝視著軌道上的載貨火車。

  嵌在兩個時空裏的火車。

  以一個不甚體麵的姿勢在軌道上停駐，它是斜切著衝進鼓山屏障的。

  張單立已經做好完全的準備，用於取貨的設備，他已經帶上，確保不會從背後的接口脫落。

  項目管理人走過來對他進行最後的囑咐。

  “你進去後，第一時間去找榮絨小姐，把她的意識盤帶上，假如她不願放棄身體，那就隻帶意識盤出來，如果她還是想出來的，就把她的靈魂盤也帶來。按照合約，貨箱裏是三份空白意識盤，你可以從鼓山救三個人，好好選擇吧。記得，如果需要充電，就去南郊的聚變電廠。”

  “明白。”

  “我們這邊會盡可能和你保持通話，但我估計幹擾會非常非常強，很可能會通訊中斷，這時候就不要慌，我們已經對你進行了那麽多的訓練，如果實在想不到解決辦法，就從硬盤裏找，那裏麵的知識儲備足夠你一個人在外星球發展起來一支工業文明的軍隊，零零碎碎的內容可多了。最後，祝你順利完成任務，順利歸來。”

  “謝謝。”

  張單立攀上火車頂，一步步朝著那幽深無光的障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