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 大人們的遊樂場
作者:嵐德鯗      更新:2021-01-23 13:41      字數:2871
  蝴蝶姑娘之死總該有個交待的。

  雖然不符合法理,自救團依舊決心進行審判。

  但為了不破壞規則,大家先是在團裏找到原先在機關工作的同誌,組建了一個勉強不那麽離譜的法院,當法官的那位同誌原先在機關裏負責文檔工作,檢察官則是原本坐在塔台看飛機起降的小兵。

  其實做這一切的緣由很簡單。為了順從意識形態,為了讓民眾仍然相信政府,讓公信力存在於一個切實的結構裏運行,而不是隨便哪個民間團體就能進行執法與司法的活動,那會導致公眾秩序的極端崩潰,或許放在烏托邦的未來,放在終極的社會體係下,這種行為是可行的,但現在不行。

  自救團在這次公審判決裏擔任的是熱心群眾的角色:甚至不會是執法機關。

  等到什麽時候自救團有能力開始他們的一套了呢?等他們宣布成立一個集中製的上層結構,或者更直白一些……當他們掌權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辦這事兒了。

  光蝶會的會首,黃某,因多達十二項的嚴重犯罪指控被判處死刑,其餘從犯也被量刑。整個社區,除了四個未成年,都是獲罪了的。

  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該殺的就殺,在可殺可不殺之間的,則不殺,但該罰的,一個也逃不過。

  後續自救團還建造了專門的刑場和監獄。

  刑場是必要的,監獄則以勞改營的形勢運作,這些罪犯也得學著使用義體,然後在規定範圍裏進行工作。

  倒是不必擔心他們用義體發起暴動,因為他本體時刻處在監管下。

  這也是一個試驗,以後的監獄體係如何運行需要不斷的改進,不過肯定會越來越完善的。

  也正是因為出了光蝶會這麽一檔子事,自救團開始對鼓山市民的全麵收編,絕不能再姑息這種無監管的狀態持續下去,否則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蝴蝶姑娘是死了,死了一個她,不知還有多少類似的,正在受難的人,還活著。

  有同誌在會上提出不能冒進,以免激起群眾的厭惡心理。

  “要人還活著,寧可他是如何痛恨我們,寧可他是如何把一切苦難歸咎於我們,隻要人還活著,我們就應該對他們負起責任,這是你加入黨的第一天就該有的覺悟。思想不對可以改,性命隻有一條。”

  於是就沒人反對了。

  五天時間,各種民間組織被一發掃清,自救團的規模得到了空前的擴大,經過會議討論,自救團決定正式更名為鼓山市民聯合體,簡稱民聯體,烏派也正式走到台前,為了適應具體情境,內部進行改組後,稱為人民公合黨,有自己的黨徽與標誌,從實質上脫離了原先的烏托邦自由黨,但繼承了奮鬥的使命與革命的綱領。

  這是鼓山進入封鎖的第四周。

  通過廣播大樓,人民黨將這個消息通報給整個鼓山。

  “……這是一個嶄新的未來,我們將團結在一麵鮮明的旗幟下,我們會戰勝麵前的一切困境,將鼓山從當代貴族的手中奪回來……我們會打破那些牆,我們會讓那些剝削者接受公正的審判,奪回人民的財產,奪回人民的口糧,我們會將舊世界打得落花流水,建立全新的,人民當家作主的世界……”

  播音員慷慨激昂,嗓音高亢而嘹亮,站在街道上的人們,感覺是震耳欲聾,在郊外勞作的人們,能聽到城市的回響。

  青年人們感到一種熱切的渴望,從腳下升起,叫他們渾身皮膚滾燙,大夥兒喊著: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邊寧獨自來到天台,廣播還在繼續,他已經不自覺流下眼淚。

  竟然真的走到了這一步,以往他都不敢想的事情。

  原先烏派的老同誌們也都沉浸在這不可思議的勝利喜悅中。

  這距離完全的勝利當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總算是邁出第一步了,他們不再是隱藏的火種,而是真正的火苗燃燒在這個機械冷漠的世界。

  刑場上,黃某正要接受槍決,他聽到廣播的聲音。

  他說,“你們肯定不得好死。”

  背後,一個手臂上係著黑布的人,拿出一支造型古老的手銃,扣下扳機。有灰蒙蒙的光霧在槍口噴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三秒,黃某開始裂解,化作漫天的結晶蝶。

  有一隻,停留在槍口上,久久不願離去。

  “我們不會那麽輕易就死去,至少在黑夜裏,我們會燒得仿佛連天的炬火。”

  廣播的聲音也傳到了牆後,公司的人們,有的關緊門窗,有的坐立不安,也有怒火中燒的,也有臉色鐵青的,榮絨站在屬於她的黑島科技大樓的頂層俯瞰城市,那外麵的世界仿佛是掀起怒濤的海,叫她望著連綿的陰雲和翻滾的海霧,分不清左右。

  公司聯合體的管理者決心正式邀請人民黨的領袖,戴著麵具的主任,進行一次開誠布公的對話。

  邀請書遞交過去,兩天後,收到一封正式的回複。

  偶戲師同意與榮絨見麵,但需要榮絨從牆後麵走出來,到廣播大樓談。

  主管決不同意榮絨親身犯險,隻同意她用義體前去赴會。

  “沒必要的,假如他想,在哪兒我都不會真正安全。”

  “但您的思想不容有失,您的軀體也不應該收到損害。假如您出去的話,給我們的清理工作會帶來很大的負擔,萬一您的基因信息泄露,計劃就會出現漏洞……”

  “我的話,你難道不聽了嗎?”

  “抱歉,榮小姐,是我冒犯了。”

  “準備好,我要出去一趟。”

  偶戲師與榮絨見麵是在一個平常的日子,在鼓山,沒有任何一個日子不該被稱作反常,就連天氣也是一成不變的。

  這次談話也將全程廣播,不過在開始之前,榮絨與偶戲師會有一個私下的會晤,隻有他們二人,不會有旁聽者,這次談話也不會被泄露出去。

  哪怕是這種條件,偶戲師依舊同意了。

  哪怕他完全知道榮絨想說什麽。

  她想說:你和邊寧早就認識了。當初他們這群學生演的戲劇,是你扮成他的樣子參加的。

  她還想說:我知道鼓山的封鎖是你做的,這座城裏死去的人都隻有一個凶手,那就是你。

  不過這些對話都隻存在於她腦海裏,實際上,在見到偶戲師的時候,榮絨隻是看著他,然後不斷流出眼淚來。

  偶戲師平靜地與她對視。

  “我總算,又見到你了。”

  “幸會。”

  “我該叫你什麽?主任?你有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

  “名字對我無足輕重。”

  “我現在是不是哭得很難看?”

  “是。”

  “那你等我一下。”榮絨轉過身去,擦了擦臉,拿出小鏡子打量一下,輕聲解釋,“我今天來的時候,化了點妝,我怕弄髒,所以沒打算哭的,不過看到你的時候我又忍不住。”

  “嗯。”

  榮絨收拾好了,又轉過來,她看著偶戲師,這樣問,“如果說,我願意拋下現在所有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財產,這些我都不要了,你願不願意和我談一場戀愛?”

  “我不是你尋求心理安慰的代償物,如果你覺得人生沒有意義,可以去參加勞動,而不是在這裏和我說這些。”

  “可我真的喜歡你,你有超能力對不對?我能問問你,為什麽有了超能力,你會走上這條道路?”

  邊寧在麵具後似乎笑了笑,“這條道路?哪條道路?我有了超能力,我就有能力關愛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不再掙紮於貧窮與痛苦,難道這不比我個人的悲歡更重要嗎?”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我不是懷疑你,就是,我覺得這種想法……有些幼稚。”

  “這種想法,是把我們人類凝聚起來的力量,不要說什麽幼稚,假如成長是要殺死你心中那個小孩,那這個社會就是一個殺人的工廠。你如果覺得我幼稚,那就當我們是一群孩子在對抗大人們的遊樂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