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化成灰
作者:嵐德鯗      更新:2020-11-26 11:40      字數:2270
  榮絨笑著說,“我這個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你也別想就這麽逃走。”

  邊寧隻是冷冷看著她。

  馬上要響鈴了,上午的考試已經結束,這一打鈴就要到飯點,到時候學生們呼隆地朝食堂跑,邊寧也有些饑餓,一旦饑餓,心情便有些差,想到要去擠食堂,心裏更沉悶了些。

  榮絨好整以暇,“你這個人,軟硬不吃,咱們這樣拖下去,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吧?說起來,我倒是有些喜歡上鼓山這個小地方了,就是在這裏多住幾年也無所謂的。”

  “又在說謊。”邊寧直言不諱,“你不可能在鼓山待那麽久的。”

  “未來的事情你可說不好。說不定我會為了達到目的,會盡一切可能跟你交上朋友呢?”

  “你打心底裏看不起我們這種底層人,說什麽交朋友,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我可以學的嘛,我學東西一直很快。”

  “有些東西能學會,但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真。”邊寧一臉的不耐煩,想走又被擋著路,又不屑於推搡這兩個瘦弱的女孩,於是就站在這裏,被迫應付著好聲好氣的榮絨。

  榮絨是這樣的一個人,她的話裏,十句中可能有九句是謊言,但當她說這些謊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在說真話一樣真誠,她便是用這樣真誠的態度撒謊的,一遍又一遍,重複又重複,條理清晰而邏輯完善,她用自己的詭辯,混淆概念,轉移話題,當她嘴裏說出的話已經成體係了,已經成了一個自洽的圓圈,這時候就誕生了語言的力量,讓人相信她的話是真實不虛。

  生在什麽樣環境的人,會有什麽樣的言語。底層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撒謊,上層人為了維護利益也不得不撒謊,農人口中總是充滿對不確定的天時的推測,工人嘴裏說出來的數據得是精確無誤的,文人的嘴是最不能相信,因為他們說出來的謊言比真的還真。

  榮絨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現代大資產階級的後代,一個把狡猾、謊言和手腕變成本能,把欺騙作為詞匯,把真相當作注釋的騙子。

  邊寧對她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人,年紀輕輕就一副可惡的嘴臉,誰能指望她幡然醒悟呢?

  邊寧在以高標準要求自己,他寄希望於把自己打磨得鋼鐵一般,好讓他變成一個無可爭議的道德標杆,要類比於古之聖人,這是他為內心對殺戮的愧疚、恐慌、不安所建立的免疫係統。這是他在杜絕偽善的道路上付出的努力。

  於是他會慢慢地,與過去的自己做一個分割。他說不好這是在成長還是別的什麽。內心的標杆要付諸行動才能變成改造物質世界的精神力量。對邊寧這樣,因為印記而有不可避免的惡念的混亂之人,他也一直在同內心的邪惡作鬥爭,在同自己腦海裏時刻會冒出來的破壞欲作鬥爭。

  就像現在,邊寧真的很想把榮絨一殺了之,想看著她端莊的頭顱咕嚕嚕地在地上滾動,想看到她的睫毛在寒風裏凝上一層霜,想看到血液從她的脖頸往下流淌仿佛瀑布。

  誰都會有這種殺戮的念頭,暴力是最直接解決問題的道路,成熟的人應該明白暴力是低級的,隻能消滅**,製造仇恨。但當暴力的量變累積出質變,就如現代的軍事力量,就如邊寧的超能異力,當暴力可以否決一切的時候,它就是最大權威了,也是統治階層得以維持秩序的基礎。

  邊寧不喜歡榮絨,但他不可以因此就剝奪了她的性命,一條鮮活的生命,不是一個符號,不是檔案上的一行生平,組成一個人的物質,一個人產生的意識,這些都是多維的,豐富的,寶貴的。

  誠然在這個地球上,他可以想殺誰就殺誰。

  他也會因為義憤而殺人,進行非法的審判裁決。

  但他總是很珍惜生命的。

  有什麽樣的力量,就有什麽樣的格局,邊寧是站在食物鏈的最,他的思維模式已經超越了個人,而向著社會,乃至整個人類物種的角度進發。

  於是加入自由派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因為他能看出來,什麽對人類未來是有利的,而什麽是有害的。

  眼前的這個榮絨,她是人類毒瘤的孽種。這麽說或許太苛責一個十六歲的女孩,但這便是事實,不會因為榮絨很可愛,很嬌美,很惹人憐惜就會稍有不同。

  “咳咳,”榮絨故意咳嗽了兩聲,“你說假的不可能變成真的,但不試試怎麽知道,不如你當一次我男朋友,怎麽樣?愛情這東西總是無關富有和貧窮的,兩情相悅,就是千山萬水也不能阻隔,你說呢?”

  邊寧冷笑了一聲,“你就是化了妝也沒有我女朋友化成灰好看。”

  榮絨瞪大眼睛,成然悚然一驚,而在不遠處偷聽的陶子成心花怒放,連帶還有更多偷聽的同學發出咦聲,一時間嘈雜起來。

  “你把話說清楚了!”榮絨高聲叫喊,隨即,下課鈴響起,考完試後堆積在走廊上的學生們歡呼著朝食堂奔去,邊寧溜進下樓的人群裏,和榮絨之間隔了厚厚的障壁,讓她追不上,很快,就消失在樓道拐角。

  邊寧低頭走在人群裏,有幾個同班的男生過來拍他的肩膀,並有豎大拇指表示一聲“牛逼!”

  出了樓道之後,邊寧故意停住腳步,等陶子成突然從身後跳出來。

  “哈!”她臉上笑意藏不住,一副偷到雞的小狐狸的樣子。或許是太激動了,還一個勁要把凍得冰涼涼的手往邊寧的脖領子裏鑽。

  邊寧把她的手捉住了,拿在掌心暖和些,搓一搓,把她手背搓熱了,再一手拿一隻手掌,等手掌也暖和了,這才鬆開。

  路麵上的積雪已經被掃去,灌木和喬木樹冠上的積雪還在,屋頂窗台上的雪也還在,這些建築風物,一個個都像是隻畫了眉毛的小女子,呆立在冬日寒風裏,天上是陰沉沉的雲堆積,似乎又有些雪片落下來了,淅淅瀝瀝在濕潤得柏油路上,發出很輕的沙沙聲。

  “走吧,吃飯去,晚上想吃什麽?”邊寧笑嗬嗬的。

  “你做什麽都好吃。對了,下次別說我化成灰,不好聽。”

  邊寧哦了一聲,沒有什麽更多的表示,陶子成盯了他一會兒,氣得在他腰上戳了一指頭,邊寧隻是一臉無辜,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她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