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事以後，也聽我媽說過。踩著她身軀過去的那一群男人，活下去的隻有五個，死了十多個。是被毒煙熏死的。而我媽躺在地上，雖然被人踩的口鼻都噴出了鮮血，可她靈機一動，用圍巾浸染自己的鮮血，做了個簡易口罩……”

  說到這裏，苗仁美又搖頭歎息道：“隻可惜，我媽雖然保住了命，但卻雙目失明，又在那場災禍中，失去了父母。異國他鄉，無依無靠，不見光明，所以她隻好答應我父親的追求。”

  “這麽說來，風漣她曾經不僅是個美麗的女人，也是個睿智的女人，居然能在那麽糟糕的險境中，進行自救。”張振東也學著海豚，低調的鼓鼓掌，讚歎的笑道。

  “先生，你現在和我交流，不需要太小心。用吼的她才能聽到，要用普通說話音量的五倍音量，才會被她察覺。”

  看了眼張振東的海豚式鼓掌，苗仁美撇嘴一笑，就將張振東的手拉了下去。

  “要五倍的音量？那她聾的也很厲害啊。”張振東一怔，表情變的嚴肅了起來。

  “她的耳朵最起碼還能聽到聲音，比眼睛看不到東西要好很多。”苗仁美搖搖頭，樂觀的笑道。

  “可這老娘不讓我檢查怎麽辦？”張振東苦惱的問，害怕自己出手又會刺激到風漣。

  “沒事，我跟她說你不收費。”苗仁美在風漣身邊坐了下來，然後她抱著風漣的肩膀，開始大聲說張振東是善人，來看看她的眼睛，不管能不能治，張振東就都不會收費。

  結果一聽說張振東不收費，這風漣就立刻安靜了下來，且點頭答應接受檢查和治療了。

  這讓張振東愣了好一陣子，然後就被這現實的老女人給逗樂了。

  “那你告訴她，讓她放輕鬆。能導致失明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我要先找出他的具體問題。”張振東對苗仁美吩咐道。

  然後苗仁美就把張振東的話，轉告了給風漣。

  “高人，你動手吧！我這些年，都被人折騰好幾遍了。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因為我女兒說你是華夏的高人。”

  讓張振東一愣的是，那風漣的確是純正的華夏人。

  她張口就說了華夏的語言，還帶著一些北方口音。

  讓張振東聽的很是親切。

  雖然張振東在這裏也降服了，救贖了，或者是接受了很多會說華夏語言的人。

  可是那些人說華夏話的時候，都是帶著這裏的口音的。

  無法給張振東這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不介意不介意！前輩你怎麽叫我都可以。”張振東也用華夏的話，大聲笑道。

  “嗬嗬，高人你還真是我祖國同胞啊。”結果，一聽出張振東那地道的華夏西南口音，這風漣對張振東的態度就徹底變了。

  她一把拿住張振東的胳膊，身子顫抖，臉色激動的笑道：“我可算見到祖國的親人了。可算見到了。嗚嗚嗚，眼瞎以後，我很無助，已經四十年了……”

  四十年！

  張振東臉龐一白，一把按住風漣的手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或許在四十年前，失明之後，風漣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在這裏遇到祖國的人，或者是還留在祖國的親人。

  如此以來，墜入黑暗的風漣，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安全感。

  盡管她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失眠後很快就嫁了人。

  可她嫁的，多半是和她語言不通，習性不同的人。又談何夫妻情深？

  當然了，曾經的風漣是那麽美，娶她的那個男人，肯定愛死了她的身子。

  可問題是，她畢竟是一個瞎子，無法給丈夫做飯，洗衣，甚至是更直接的了解丈夫的喜怒哀樂，體諒丈夫的酸甜苦辣……如此，丈夫對她的愛又能持續多久呢？

  “你爹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張振東按著風漣的手，表情淒然的向苗仁美問道。

  “我妹妹阿惠才三歲的時候，我們的父親就去世了。對了，我父母之間的感情並不好。在我兩歲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出現了很大的矛盾。原因就是我母親眼盲，無法幫我父親分擔太多。父親就嫌棄她了。”

  苗仁美抬起左手，表情溫柔的按在風漣的臉頰上，聲音苦澀的笑道：“長大後我才明白，那時候，我父親隻對我母親的身子有愛。長得好看，也或許是我母親這輩子唯一的優勢了。要不然，她會被我父親掃地出門吧？”

  “難怪她說自己無助了四十年……”張振東皺眉道。

  “是啊，失明之後，她幾乎沒有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父親活著的時候，她害怕自己會被趕走，所以就活的謹小慎微，戰戰兢兢的。”苗仁美的眼圈，漸漸就泛紅了。

  “然後呢？你父親一死，這家庭的重擔，可都落在了風漣的身上。”張振東問道。

  “父親死後，她為了養活我們三個孩子，就去做了盲人按摩師。雖然憑借她的模樣和手法，能賺到錢，可她也被客人占盡便宜。”苗仁美的臉色也慘白了起來。

  “說難聽些，她就是再拿自己的身材和貌美，給你們賺取口糧……”張振東苦澀的笑道。

  “倒也不全是那樣，隻有少數客人，會想盡辦法的欺負她。大多數客人還是好的。畢竟她工作的地方，是一家正正經經的養生館。”苗仁美搖搖頭道。

  “但不管怎麽說，這四十年來，她一直活在恐懼中！”

  張振東皺眉道：“所以看到我這個從祖國來的人，她才會這麽激動……或許，她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回到祖國，但她是瞎子，她沒那麽多路費，她也無法丟下你們。”

  “先生的確是很善解人意。我媽媽不止一次跟我說，她想要回到祖國，死在祖國。她還說，那裏的一方水，一片山，那裏的空氣，那裏的鄉土口音，都能給她帶來無盡的安慰。”

  苗仁美愧疚的歎息道：“後來我發誓，要賺很多錢，帶她回華夏養老。可我不爭氣，有眼無珠，出社會之後認識的四個男人，都是人渣！他們欺騙了我，留下了累贅，又離我而去。”

  張振東點點頭，同情的沉吟道：“不錯，被四個孩子拖著，你們不僅無法賺很多錢，也不可能滿足你母親的願望了。”

  “是啊，之前我也覺得，我母親這輩子，我這輩子，都完蛋了。因為我都已經四十歲了。可我還有個十三歲的小兒子。等把他養大，我都五十歲了。到那時候更是賺不到錢。特別是當我和兩個女兒，被迫做了盧頂真的奴隸之後，我就更絕望了。”

  苗仁美微微一笑，然後深情的吻了張振東一下。“幸好我遇到了你。”

  “我會帶你回家的。”張振東低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附在風漣的耳邊大喊道：“風漣，我就是你的同胞，我就是你的親人，我會帶你回家的！”

  “謝謝，謝謝你！”風漣如同抱著兒子一般，死死的抱著張振東，滿臉淚水，無比欣喜的哭泣著，微笑著。

  然後張振東就開始嚴肅的，給風漣檢查眼睛了。

  “嗯，風漣的眼球，的確還是完好的。”

  檢查了片刻之後，張振東心裏就鬆了口氣，且把檢查結果說了出來。

  “那她為何會失明？”苗仁美緊張的問道。

  “導致人失明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說視網膜，眼底，玻璃體，視覺神經出現了問題之後，都會導致人失明。不過在我看來，風漣失明，主要是因為她的視覺神經出了問題。”

  張振東盤腿在風漣對麵坐了下來，然後大聲問道：“風漣，你告訴我，當年你是在什麽工廠上班的。”

  “高人，我是在氯堿工業廠上班的！”風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看來我的檢查和分析都是正確的。氯堿工業，主要是用電解飽和氯化鈉溶液的方法，製取氫氧化鈉、氯氣和氫氣。當年她所在是工廠發生化學物泄漏，有毒氣體熏死了很多人。而氯氣就是有毒氣體。”張振東恍然點頭道。

  “氯氣……這個你不用問我媽媽的。雖然我讀書少，但我媽媽曾經也和我說過，她就是氯氣中毒，雙目失明的。”苗仁美表情淡然道。

  “那你可知，氯氣是怎麽破壞她的眼睛的？”張振東笑問道。

  “不就是毒的麽？”苗仁美撇撇嘴道。

  “可那不是普通意義的中毒。”

  張振東搖搖頭，嚴肅的解釋道：“氯氣具有劇毒性，主要通過呼吸道侵入人體並溶解在黏膜所含的水分裏，對上呼吸道黏膜造成損害，讓人窒息而亡。”

  “氯氣的另外一個危害就是，破壞人的神經係統。就比如說風漣，她的眼睛當年被氯氣刺激，氯氣融入她的眼角黏膜，破壞了她的視覺神經。”

  聽了張振東的解釋，苗仁美緊張的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那她還能恢複嗎？”

  “視覺神經被破壞，醫院基本上是沒有辦法的。不過遇到我，她真幸運。”

  張振東笑著點頭道：“簡單的說來，當時雖然有氯氣，融入她的眼角黏膜了，但眼睛受到刺激的時候，她也會流淚不止，淚水會不斷的把融入她眼睛黏膜的部分氯氣衝刷出來，所以她肯定還有一些視覺神經，是沒有被完全摧毀的。”

  “可是醫院並不能通過她那尚且完好的一些視覺神經，恢複她的視力。但是我能！隻要她的視覺神經，沒有遭到全部的破壞。哪怕還有一根視覺神經是好的，我就可以幫她修複那些壞死的神經。”張振東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