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亞倫打著哈欠坐在艾琳家的餐桌前。哪怕是到了異世界，他還是不擅長早起。

  “你這次太冒失了，無光森林那種地方哪是你該去的，要是法貝爾大叔還在，準要用那根硬木手杖打你屁股了。還記得埃裏克成功晉級白銀冒險者時，就曾跑進了無光森林，然後被法貝爾大叔提著棍子追了一整條街。”瑞秋念叨著，將早餐放在亞倫麵前。

  瑞秋是亞倫家的老鄰居，從小和亞倫的父母一起長大。在亞倫的記憶中，作為冒險者的雙親常年外出，照顧自己的大多是瑞秋和祖父。在他心中，瑞秋更像是母親一樣的存在。

  不講道理是所有女性的特權，知道解釋會引來更強烈的嘮叨，他便糊弄的傻笑兩聲，埋頭吃起自己的早餐。

  麵對亞倫的裝傻，瑞秋無奈地搖了搖頭，懷念地說道：“當初埃裏克也是你這般年紀，一轉眼，他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也許是亞倫平安歸來讓瑞秋太過開心，今天竟提起了兩次亞倫父親的名字。從她的丈夫和埃裏克夫婦在一次任務中失蹤以後，和亞倫相處的過程中，她都會盡量避開他父母的話題。即便亞倫已經長大，早就明白在冒險者的世界中，失蹤隻不過是死亡的另一種說法。

  正當氣氛有些凝重時，艾琳從屋裏走了出來，對吃著早餐的亞倫道：“你還沒吃完嗎？今天可是神臨節，再慢就趕不上慶典了。”

  亞倫抬頭看了眼掛鍾，“慶典中午十二點才開始，時間不是還早嗎？”

  “中午之前你要先和我去教堂禱告，感謝光明神保佑你安全歸來。”

  “可我不是光明神的信徒。”亞倫指了指胸前刻著眼睛符號的徽章，它象征著智慧女神。

  “但回應我祈禱的是光明神，所以你也要一起去祈禱。”艾琳理所當然地說著。

  “好吧。瑞秋阿姨，我先和艾琳去教堂了。”亞倫喝完杯子裏的牛奶，被艾琳拽著出了門。

  第六區南部，鳶尾大街，光明教堂。

  亞倫和艾琳到時，教堂中已經快要坐滿。

  作為莫爾茲最主流的宗教之一，光明教會在第六區建有八座教堂，鳶尾教堂僅有一百多平米，屬於小型教堂，但教堂的負責人約翰神父極受人愛戴，讓這座小教堂的人氣並不低。

  “早上好，約翰神父。”

  “早上好，艾琳。”約翰神父身材高壯，接近一米九幾的大塊頭，硬是將輕薄的修道袍穿出了板甲的氣勢。

  “光明神保佑，亞倫，看到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最近艾琳每天都來禱告兩次，你要是再不回來，她都要住在教堂了。”約翰神父笑著看向亞倫，提到艾琳時，眼中露出與堅毅麵龐不相符的慈愛神色。

  艾琳的臉有些紅，眼神飄向刻著太陽符號的聖台。“不是神父你說多禱告幾次，神能聽到的概率更大嗎？”

  見有牧師正在找他，約翰神父對艾琳道：“但是你禱告的也太多了。不過亞倫能平安回來，就說明神聽到了你的祈願。我現在有點事，禱告完之後記得來找我。”

  兩人找了處空著的長椅坐下，對著代表光明神的符號開始禱告。教堂中輕聲的祈禱彼此交織，構築出一種靜謐神聖的氛圍。

  感受著這種氣氛，亞倫進入一種說不出的平和狀態，穿越後的不知所措，雜亂記憶帶來的錯亂感，都在這場祈禱中平複下來。這種感覺難以言表，神是否存在仍有疑點，但他已經開始接受起這裏的宗教。

  禱告結束，兩人在教堂外找到和牧師商量事情的約翰神父，待牧師離開後，艾琳問道：

  “神父，還有什麽事嗎？”

  “現在已經八號了，月底羅蘭學院的考試就要開始了。我聽說哈維為你弄到了一份入學考試名額，請柬換下來了嗎？”

  哈維是同住在鬱金香大街的鐵匠，為人老實，手藝精湛，甚至一些小貴族都會特地來第六區找他打造佩劍。

  “哦，這件事啊，我沒問媽媽，大概下來了吧。”艾琳對這件事興致不高，回答的心不在焉。

  約翰神父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孩子。等神臨節結束，趕快和瑞秋確認一下。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我可以托人幫你再弄一份，以你的天賦，進入羅蘭並不是問題。”

  “嗯，我會問的，還有其他的事嗎？”艾琳應付地點了點頭。

  “暫時沒了，你們快去享受今天的慶典吧，不過別忘了晚上的大禱告。”

  離開光明教堂，兩人坐著公共馬車來到第四區和第五區的交界處，這個時間，各色攤販已經在街道兩邊排好。沿路走去，從吃到玩都能在這裏解決，宛若前世的廟會。

  “你似乎不想去羅蘭學院？我記得你以前提起羅蘭，眼睛都會冒光的。”羅蘭學院的騎士部是格蘭城最好的，即便整個莫爾茲都能排進前三，沒有哪個想成為騎士的年輕人會拒絕羅蘭。

  艾琳咬了一口糖蘋果，白了亞倫一眼。“羅蘭太貴了，學費一年就要十金幣，要賣掉房子才能湊夠學費，我才不要離開這裏，搬到郊外去。約翰神父說我有天賦，那我去差一點的學校也沒關係的。”

  亞倫早就猜到了答案，揉了揉艾琳的頭發，笑道：“有亞倫哥在，還輪不到你擔心錢的問題。我之所以外出了這麽久，就是因為這次的報酬足有三十枚金幣。”

  “怎麽可能！笨蛋亞倫，你是不是幹了什麽違法的勾當？”艾琳懷疑地打量著亞倫，思考著怎麽勸他自首。

  “放心好了，錢的來曆清白，冒險者公會公正過的。”

  艾琳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搖了搖頭。“可是太多了，我以後還不上怎麽辦？”

  “那你就當我的保鏢還債吧。”惡作劇般使勁地揉亂艾琳的頭發，亞倫笑著往前走去。

  “笨蛋亞倫，不要隨便揉女士的頭發，我早晨用了很久才梳好的！”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轉眼來到傍晚。隨著魔法路燈亮起，格蘭城市民們向著第三區的神恩廣場聚集。

  每逢重大節日，萬神殿所任命的格蘭教區牧首以及各大教會的大主教，都會帶領民眾進行大禱告。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大人物都會出席這場禱告，包括城主約瑟夫公爵。

  能容納上萬人的神恩廣場擠滿了信徒，兩人到時，人群已經排到了三條街以外。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人群阻攔，比如艾琳，作為光明教會第六區的八名代表之一，大祈禱最核心的區域已經為她留好了位置。

  和艾琳分別後，亞倫找了處清靜的地方坐下，遙望著大祈禱。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信徒在大主教的領頭下，發出虔誠而莊重的禱告聲。

  偉大的諸神，

  願禰的名受顯揚，

  願禰的國降臨，

  願禰的旨意奉行在人間，

  如同在天上。

  ……

  亞倫雖然不是信徒，卻也能從這場祈禱中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如果真的有神，這種祈禱一定能傳到祂的耳朵裏吧。

  但伊德諾大陸的神明真的蘇醒了嗎？今天是神臨曆二十九年七月八號，也是第八個神臨節。

  二十九年來，神跡出現了八次，慶典也舉辦了八次，人們渴望著重回神的榮光之下，但從未有任何一名神明走到人前，宣布諸神的回歸。

  一名也沒有。

  正當亞倫整理著關於諸神的記憶時，脖頸後突然傳來針刺的異樣感，似乎領子裏落入了木刺。伸手撓了撓，並沒有摸到什麽，剛覺得是錯覺時，這股感覺反而更重了。

  難道是誰的惡作劇？向刺痛的方向猛地轉頭望去，身後空無一人，視線所對著的是一條通往第四區的小巷。通過變異的左眼，能看到一個人影靜靜站在黑暗中。

  兩人眼神對上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對方在看著自己。

  “熟人？”此時人們都聚集在神恩廣場附近，周圍隻有他們兩人，黑暗中那人看的隻可能是自己。

  夜黑風高，四周無人，似乎是犯案的好時機。不過亞倫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起身向小巷走去。神臨節比年末的豐收節更重要。在這一天，不管是多小的罪惡都會被判為瀆神，起步流放，上不封頂，哪怕再蠢的罪犯也不會挑今天犯事。

  小巷中的人影並沒有離開，仿佛一直在等著亞倫過來。

  之前隻能隱約看出那人身材纖細，似乎是女人。走進小巷看清她的麵容時，亞倫心中隻剩下驚豔兩字。但比起容貌，那股高貴而神聖的氣質更引人注目。仿佛她天生就該站在天上，受人仰望，亞倫甚至覺得直視她都是一種褻瀆，不自覺將視線移開。

  伴隨著身後廣場上的祈禱，仿佛真有一位神明從教堂壁畫中走了下來，站在他的麵前。

  在他打量女人的同時，她也在觀察著亞倫，兩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對方身上，確定了剛才目光對上的感覺並非錯覺。

  他基本融合了兩世的記憶，隻有最後那次向導的記憶還有些模糊。以一個生活在第六區的秘藥店小老板來說，他的交際圈並沒有這種層次的人。但眼前的人明顯認識自己，難道是那次行動的主顧之一？

  他試探地問道：“這位小姐，您似乎認識我？”

  聽到亞倫發問，女人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威嚴，她和亞倫身高相近，卻讓亞倫生出仰視的感覺。

  “你能看見我？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