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故鄉的原風景
作者:邊城浪子      更新:2020-04-05 15:06      字數:3336
  我來自繆星最新章節

  有了英雄小刀之後,鄭明應該是在辛苦的采集著星織草,他每天傍晚都會給丁蒙送來一碗糙米飯和一盆清水,就靠著這一點點的食物和飲水,丁蒙也休養了大半個月才恢複。

  走出棚戶,他這才發現這地方是在一個狹窄幽靜的山穀之中,漫山遍野都種植著碧藍色的星織草,鄭明就是靠著每天辛苦的摘集為生。

  棚戶旁邊是個木頭搭建的破爛牛棚,牛棚裏麵沒有牛,但卻住著牛伯。

  因為鄭明也不知道牛伯叫什麽名字,反正他就稱呼為牛伯,牛伯也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年難民,據鄭明透露,他來的時候牛伯就已經住在這裏了,牛伯終日閉不出戶,隻有傍晚的時候才出來蜷伏在門口,對著遼闊的天際用綠骨葉輕輕的吹奏曲子。

  之所以要蜷伏,就是因為牛伯的左腿已經齊根斷去,無法正常站立,至於腿是怎麽斷的,牛伯從來不說,丁蒙他們也從來不敢問,因為牛伯的脾氣很古怪。

  他從不搭理丁蒙和鄭明,不管丁蒙他們一天有多麽辛苦,就算累得死去活來的,他總是會在傍晚時分準時出門,隻做一件事,那就是找鄭明要酒。

  酒這個東西在邊境對於他們這樣的窮人來說,那是極為奢侈的玩意,即便是市集出售的最劣質的酒,都需要鄭明每天多采兩個小時的星織草,然後背到鎮子上才能換來一小瓶。

  也正是這麽一小瓶,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嚴寒酷暑,鄭明從不吝嗇每天為牛伯兌換,而且也從來沒有過怨言。

  牛伯酒量很淺,每次喝完酒,就會對著天際慢慢的吹奏曲子,曲子很優美,丁蒙聽得多了,慢慢也會吹了。

  他吹奏得比牛伯還要好,但他始終不知道這曲子的名字,所以有一次趁著牛伯在喝酒,丁蒙鼓起勇氣上前:“牛伯,你每天都吹這首,這曲子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牛伯平時從來不說話,這次居然破例了:“你為什麽要問名字?”

  丁蒙沉思著道:“我總覺得這曲子很傷感,但又充滿了懷念,就像……就像回到了家鄉一樣。”

  牛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曲子的名字,就叫《故鄉的原風景》。”

  丁蒙頓時恍然:“難怪!”

  牛伯道:“你的故鄉在哪裏?”

  丁蒙搔頭道:“在南方邊境的彩雲鍍。”

  “哦!”牛伯不再多問,喝完酒之後照例吹奏一曲,然後回棚裏休息。

  但經過這次之後,他不再吹奏《故鄉的原風景》,而是吹奏出各種各樣的曲子,歡快的、豪邁的、悲傷的、優雅的……有大盛王國的動人雅曲,也有域外魔國的牧民戰歌……反正不管他吹奏什麽,丁蒙總是學得很快。

  “牛伯,你會這麽多曲子,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丁蒙又問。

  牛伯還是沒有理會他,他依舊我行我素,傍晚時分準時出門、蜷伏著殘廢的身軀慢慢的喝酒、然後吹奏完畢就爬回棚裏去休息。

  這個人是真的怪,怪得簡直是可怕,但丁蒙卻並不畏懼他,丁蒙甚至還覺得牛伯有幾分親切感。

  冬天慢慢過去,明媚的春天終於來臨,一個春雨纏綿的傍晚,牛伯喝完酒之後吹奏了很長時間,這一夜的曲子格外傷感,曲聲中帶著一股股難以描述的哀傷,令人久久不能自已。

  躺在稻草堆上的丁蒙聆聽了大半夜,他忽然覺得牛伯這一生之中肯定經曆過某些特別痛苦的事情,所以情願窩在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終日以酒和曲子來打發時間。

  他不用進食也可以活著,可是他活著,也許就是因為每天傍晚的這一小瓶劣酒。

  “你們是為了什麽而活?”牛伯偶爾會忽然問出這種問題。

  鄭明正背著米麵回來,他永遠都是那種積極向上的心態:“牛伯,咱們要是不忙活,您老人家的下頓酒可就沒了著落。”

  牛伯也不理他,轉頭道:“丁蒙,你呢?”

  丁蒙露出了一絲苦笑:“我一定要活著,而且要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那些人!”

  他想到了小女孩、想到了護民官、想到了丁文赫、還有那些在冰天雪地裏相繼凍死的小夥伴,沒有這些人的慷慨和大義,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丁蒙這個人。

  牛伯端起了酒瓶:“喝一口嗎?”

  丁蒙搖了搖頭:“我不會喝酒!”

  牛伯冷哼道:“男子漢大丈夫,連酒都不會喝,談什麽活著?”

  鄭明衝了上來,一把抓過酒瓶就喝了一口,然後他就猛烈咳嗽起來。

  牛伯看了兩個小家夥一眼,也不再說話,慢慢喝掉剩下的酒,吹了一首漁歌之後又爬回棚子裏去了。

  丁蒙看著他佝僂的身軀,目光中帶著同情之色,他終於能理解鄭明為什麽每天那麽辛苦,也要堅持為牛伯買一小瓶酒。

  如果你老了,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隻能這麽孤苦伶仃的活著度過餘生,不知道你會怎麽想?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繼續,很快就迎來了夏季,仲夏是星織草最適合生長的季節,鄭明從鎮子上買了一批新的種子回來,因為有丁蒙幫忙幹活,所以他決定擴大星織草的規模,然後弄到鎮子上賣掉,換一批糧食回來儲存,以備度過最艱難的冬天。

  這一片星織草的草地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根本,鄭明一直把草地培養得很好。

  “牛伯,你每天隻喝酒不吃東西,你是源能者嗎?”丁蒙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牛伯有些詫異:“你知道源能者?”

  “不知道!”丁蒙搖搖頭,“我很小的時候在彩雲鍍的村子裏聽別人說過源能者。”

  他說到彩雲鍍三個字的時候,牛伯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你沒有見過源能者?”

  丁蒙還是在搖頭:“我們那太窮了,聽說邊境的士兵都不願去,所以我們沒見過源能者是什麽樣子的。”

  牛伯的神色有些恍惚,許久他才罕見的歎了口氣:“做個普通人其實就挺好,真要是成了源能者,未必是好事!”

  “為什麽?”丁蒙顯然不懂。

  牛伯道:“如果你將來真成了一個武者,你會發現無論你有多強,在你的上麵始終有更厲害的人,如果你爬得越高,將來就摔得越慘。”

  這次丁蒙懂了,牛伯曾經絕對是個源能者,他的這條腿肯定也是被人打斷的,不知道是心灰意冷還是在躲避仇家,所以跑到這個地方淪落到這種地步。

  牛伯又道:“但是普通人是不會這樣的,他們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能有口飯吃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是落向遠處草垛的,鄭明正在那裏打捆星織草,鄭明雖然辛苦,可是他卻顯得很快樂。

  牛伯歎道:“所以,做個普通人挺好,起碼不會去做那些雞蛋碰石頭的傻事情。”

  丁蒙道:“為什麽說雞蛋碰石頭是傻事情?”

  這種問題也隻有他這樣的孩子才問得出來,牛伯瞪了他一眼:“那你把一個雞蛋砸在一塊石頭上,你說是石頭被砸爛,還是雞蛋會碎掉?”

  丁蒙沉思著,道:“石頭再硬可它始終是死的,而雞蛋雖然脆弱可它卻是活著的,石頭隻能永遠的躺在地上,雞蛋卻能孕育出小雞,小雞遲早會長大,有一天它能飛上天空把石頭踩在腳下,我覺得還是雞蛋更強一些。”

  牛伯看著他,久久的沒有說話。

  從那一天開始,牛伯忽然不喝酒了,隻是在傍晚單純的吹奏一會兒曲子。

  對此鄭明感到很驚訝,牛伯對此也不解釋什麽,他隻是叫來了丁蒙:“你看著,看看你能不能看懂?”

  他緩緩的揚起右手,形成了一個手刀,然後以非常慢的速度切了出去。

  丁蒙肯定是看不懂的,但是一旁的鄭明卻似有所悟,他也揚起手刀劈了一掌。

  牛伯點了點頭,但也搖了搖頭,隨即又爬回去了。

  這出手一刀就像有著某種魔力一樣,鄭明有事沒事都會比劃一下,就連幹活的間隙都要出手劈樹,劈得久了就連丁蒙都學會了。

  這個時候丁蒙才明白,牛伯的演示其實就是一門既簡單又深奧的武技,這正是魚躍龍門、出手一刀。

  於是兩個孩子每天傍晚就等著牛伯出來放風,趁著這個短暫的時間虛心請教修煉中出現的問題,也隻有這種時候牛伯才會耐心教導,話才會多起來:

  “首先是要下盤發力,跟著腰部發力,把力量疊加在你的肘部,這樣才可以做到增強攻擊,鄭明這個動作就做得很對,丁蒙你還不夠熟練……”

  “出手這一刀一定要果斷,一擊不中立即強攻對方的肩部和胸部,從上往下直至腳部,落地後敵人還是沒被你打倒,那這個時候你就得逃了……”

  “鄭明大哥,我們來練練吧……”

  “好啊,丁蒙兄弟你進步不小呢……”

  ……

  看到鄭明和丁蒙興致勃勃的切磋武技,牛伯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絲複雜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暗中傳授武藝,對這兩個孩子來說是福還是禍。

  他隻是從這個兩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續,他也曾如此天真快樂,也曾辛勤努力,他並不希望這兩個孩子在老來的那一天,淪落到自己這種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