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

  是少女清脆卻又略顯失意的聲音。

  洛秋臉上的震驚，遲遲沒有消去。

  她怎麽會發現自己？

  怎麽會出現在自己身後？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那便是她方才所說的這句話，間接的證明了，她就是姐姐嗎？

  洛秋的雙手似乎在顫抖。

  明明。

  此時趙書寧就在自己身後。

  明明。

  自己可以向以往一樣開口。

  可是。

  她不敢。

  她確實不敢。

  洛秋的神色略顯慌張，嘴唇動了動。

  幹涸的嗓子裏，發不出來一點聲音。

  “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趙書寧問了出來。

  此時。

  洛秋背對著趙書寧。

  也是在這個時候，趙書寧方才確定，麵前之人，的確就是洛秋。

  可是。

  她不曾回頭。

  身體冷冽，甚至連動都沒動，洛秋沒有回頭看她。

  五百多年前的事。

  趙書寧曆曆在目。

  她知道洛秋的性情，也知道她的不易。

  可是。

  如今。

  她們二人再次相遇。

  包括趙書寧自己，都不知道，她們之間，該如何開口。

  洛秋更是。

  從始至終，隻是緊握雙手，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害怕，擔心，沒有勇氣回頭。

  洛秋害怕。

  那副皮囊之下，真是姐姐的話，自己這滿手的鮮血，如何麵對姐姐？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說過的，她不喜歡沾染滿手鮮血的小秋。

  “你為何不肯見我？”

  “你跟著我，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吧？”

  “你沒有對我出手，是因為，你已經知曉，我便是洛緋煙，是嗎？”

  洛秋的雙眸睜的極大。

  這是第一次。

  她從趙書寧的口中，聽到“洛緋煙”這三個字。

  姐姐。

  真的是她嗎？

  “為何不敢見我？”

  洛秋的腳步哆嗦。

  雙手也止不住的顫抖。

  夜深，她的臉龐，看不出她此時是什麽表情。

  趙書寧走近一步。

  洛秋便往前麵移動一步。

  她害怕啊。

  她真的很害怕。

  身後，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卻也是自己一手毀了她所有前途之人，她有什麽麵目？有什麽資格去見她？

  潮州的夜晚。

  風很大。

  洛秋的臉上，一片冰涼。

  不知什麽時候，那淚水，早就打濕了她的臉龐，身前的黑袍，也被淚水浸濕。

  無聲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打在衣服之上。

  洛秋失去了一切。

  真真確確的失去了所有一切。

  她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親情，友情，愛情，忠義，她可以全都放棄。

  “小秋，我知道是你。”

  趙書寧低聲笑了笑。

  此時。

  她們之間的氣壓，是如此的低。

  洛秋，始終沒有回頭，甚至連看趙書寧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你這五百多年來，過得可還好？”

  “你有沒有見過母親？當初若羌差點被樓蘭所滅，你有沒有，救下母親？你一定救下了她，對嗎？”

  洛秋沒有回應。

  此刻。

  她的指甲，已經深深的嵌入了皮肉之中。

  手上，已是鮮血淋漓。

  “小竹園，你有沒有再去過？”

  “那裏的兔子，如今生活得怎麽樣了？”

  “你的精神力，應當早就突破九品了吧，我在青雲峰山洞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小秋如今的成就，的確是不簡單。”

  “你身上殘餘的朱砂之毒，是否全部清除了？”

  “你與那陌顏，是不是都還活著？”

  “這些年來，九州大陸陸續發生的動亂，是不是與你們有關？”

  洛秋伸出雙手。

  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拚了命的搖頭。

  她不想聽，不敢聽。

  姐姐每一次的問候，對於洛秋來言，就是在她心上狠狠的劃上無數刀，每一刀，都會濺出淋漓的鮮血。

  她該怎麽回答？

  是。

  她如今，的確是九品煉丹師。

  可是。

  自己沒有好好聽她的話，沒有好好生活下去，做了許多的惡事。

  她還想說。

  一直跟著姐姐身後的那個小屁孩季青臨，也便是剛剛引起姐姐如此暴怒的那個季青臨，他的死，也和自己有關。

  是自己親手。

  葬送了姐姐女帝的前途。

  “小秋。”

  趙書寧上前。

  洛秋卻是突然驚叫一聲。

  然後猛然的抱著雙腿蹲了下來。

  將頭深深的埋在雙腿之上。

  趙書寧道：“你受傷了？”

  說罷。

  趙書寧歎了一口氣。

  今日的種種，她還有許多沒有與洛秋清算，不過，看到她此時如此失常，趙書寧的心裏，竟還是會微微疼痛。

  她是洛秋啊。

  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奇女子。

  是那個從小善良，受盡了無數嘲諷欺淩的大家之女。

  她變成這樣。

  有一半。

  是因為這九州大陸的不公。

  自己不是救世主，沒有資格去指正她。

  趙書寧隻是為洛秋惋惜，憑著她這樣出色的能力，若真是想要做什麽，這九州大陸之上，她的名氣，早就十分強大了吧。

  可是。

  這些年來。

  她為什麽將自己藏得那樣緊匿？

  九州大陸之上，聽不到她的半點傳言？

  “我替你處理一下吧。”

  趙書寧的手剛搭上洛秋的肩膀。

  洛秋的身體猛然繃直。

  身體快速倒退。

  那等速度。

  就算是如今的趙書寧，也是不敵。

  再次抬眸。

  他們看清了彼此。

  洛秋臉上，全是淚痕，還有？悔恨？

  趙書寧伸出手。

  “小秋——”

  可洛秋卻隻是看了她一眼，道出三個字：“對不起。”

  便逃竄而去。

  是逃竄。

  她那般的驚慌失措，猶如一隻受驚的小鹿。

  趙書寧的手。

  還在半空之中。

  洛秋的身影，卻是已經消失在自己眼前。

  趙書寧的心情。

  瞬間五味雜陳。

  她再次歎了一口氣。

  若是洛秋想走，自己如今的能力，隻怕是攔不住她。

  她目前，應該是有諸多心結吧。

  所以就連自己輕輕的碰觸她。她都是如此的害怕。

  洛秋逃了。

  她是逃了。

  她用盡了所有精神力，快速的逃離了現場。

  來到了這處荒野之地。

  不知怎地。

  她突然就沒了力氣。

  雙腿一軟，在那荒野之處，猛然的跪了下去。

  “我，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對不起。”

  我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為了你，我可以雙手沾滿鮮血，我可以遺臭萬年。

  可是我沒有想到。

  我雙手之上的鮮血，竟然也有著你的一份。

  方才。

  對上你那擔憂的雙眸，我便悔不當初。

  洛秋舉起自己的雙手，眼神頹散。

  “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