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檸此時的麵容已經沒有了半分血色。

  那渾濁的雙眼。

  此刻卻突然變得清明。

  “這一切，你可都聽懂了？”

  陌顏嘲笑的聲音傳來。

  那支撐著夏晚檸最後一根稻草，也崩塌了。

  她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

  她明知道，她的身體越是動得厲害，那鬼藤便越會深深的注入她的血肉之中。

  可是此時，那些痛，比起她心裏的悔恨來。

  卻連半分都及不上。

  她身子顫抖著。

  那雙眸子裏，此時緩緩流下了淚水，淚水之中，帶著血，看起來，煞是嚇人。

  夏晚檸的身子此時就像是蝦子一般蜷縮著。

  她想要掙脫這鬼藤槐樹的束縛，卻是一次次，又被拽了回去。

  “你騙得我好慘，陌顏！你身為鬼蜮神座，也算是一個大人物，我是哪裏招惹了你，你何苦要將我害成這般境地？”

  “陌顏！你就是一個魔鬼！你與你兒子，都是魔鬼！”

  墨白先前為了不讓自己對趙書寧說出趙淮的真相，還對自己下了噬骨蟲，他們父子兩，一個心腸，比一個更毒。

  葉淩無辜，季青臨無辜，那場惡戰之中，死去的千萬百姓更加無辜。

  可是她夏晚檸，卻不無辜。

  “我害了你？你不該怪我，夏晚檸，你要怪，就怪你那祖父夏卿言，若不是他，煙兒當初才不會四處為他討藥，她的病，也不會惡化得如此厲害，你祖父的命，是煙兒換來的，你們夏家王室的命，都是煙兒的犧牲換來的。”

  一提到洛緋煙。

  陌顏的臉龐，就變得猙獰恐怖。

  五百多年前的洛緋煙，始終是他心裏的痛。

  若是複活不了她，那麽這輩子，陌顏心裏的那道坎，一直都會過不去。

  “煙兒——哈哈哈——煙兒，陌顏，你口中的煙兒，你定然很愛她吧？可她死了。你看，我就說，你所愛之人，都會一個個的離你遠去，先是你口中的煙兒，再是墨白，你所在意的人，都會因為你的卑鄙，而慢慢疏遠你。”

  “你閉嘴！”

  墨白本來與陌顏的父子關係還算是融洽。

  可近來，也是因為他母親的事，他對陌顏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墨白是他的孩子，陌顏對他，寄予了最深的厚望。

  夏晚檸突然不笑了。

  或許是笑累了。

  又或者是自己如今的身體，已經支不住她如此耗費了。

  她這一次。

  笑得很燦爛。

  “陌顏，我夏晚檸的人生，都毀在了你的手裏，可你是個爛人，你以後的人生，都不會變的光明，你就永遠躲在你的紫金黑袍之下，做一個見不得光的鬼蜮之主吧。”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將死之人，我還有何畏懼？”

  夏晚檸此時，的確是無畏無懼。

  她知道，如今自己已然逃不出這父子兩的魔爪，反正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暢所欲言，死得爽快一些。

  “你想死？”

  “可我偏偏不讓你死，我要你一直這樣活著，看著自己的身體，血肉，一點一點被榨幹。”

  “我要你死不瞑目。”

  陌顏隨手一揮。

  夏晚檸痛呼一聲。

  隨即，她的雙眼之處，流出而來兩道鮮血。

  “啊！”

  那種痛意，還是瞬間襲了上來。

  這一下，夏晚檸的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

  再看向夏晚檸，此時本該存放雙眼的地方，現在卻變得空蕩蕩的，很是恐怖。

  陌顏將那雙眼睛放在手上。

  好生觀察。

  那雙眼睛，真的好美。

  將夏晚檸的雙眼收好。

  “本座不會殺你，你便留在這鬼藤之地，作為這古槐的肥料吧，這裏，可是有許多之前你宗會的弟子，你在這裏，可以好好感受一下，他們對你的怨氣。”

  “不要！”

  “不要！”

  “陌顏！你殺了我吧！”

  “你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夏晚檸大叫著，可惜已經沒有人回應她了。

  此時的她精神力大半被傳入了墨白的體內，雙眼被挖，她對周圍的一切感知，都變得恐懼起來。

  或許是叫的累了。

  沒有人回應。

  夏晚檸漸漸的安靜下來。

  “對不起——”

  “對不起——”

  此時。

  夏晚檸嘴裏喃喃的，也就隻有這三字了。

  不過，她這對不起又是對誰說的呢？

  是那個救她與水火之中，傾心待她，教她心法，助她成長的女帝葉淩？

  還是那個成天跟在她身後，不停的討好她，從年幼到宗會，都一路陪著她的季青臨。

  這個世上。

  真心疼愛夏晚檸的人並不多，但是季青臨，一定是榜上有名。

  不過。

  季青臨死的時候，連屍骨都不曾留下。

  而且他的死，夏晚檸“功不可沒”。

  夏晚檸如今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都是她自己種下的因果。

  “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麽？”

  如果陌顏不將她從皇室帶出來，不將她養在鬼蜮，不對她進行催眠的話，那麽現在的她，會不會也是一個擁有父母疼愛的好孩子？

  夏晚檸此時的絕望，刻骨銘心。

  隻怕是無論再過多長時間，她心中的懊悔，也不會消散半分。

  鬼蜮之人，個個嗜血。

  他們吃人，不吐骨頭。

  “是我錯了。”

  自己明明已經逃出了魔窟，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疼愛，也擁有了權力。

  她的麾下，還有那麽多的煉丹師。

  可是為人師表，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那些天賦不好，或者是她看不順眼，得罪過她的孩子，全部都上了她的黑名單。

  那份名單，最後交到了陌顏手裏。

  他們在東澤大荒的那些使徒，擄走煉丹師，將其帶到鬼蜮，然後將那些煉丹師的身體，作為肥料供給給這些鬼藤。

  久而久之，這些鬼藤便認了主。

  沒想到，有這樣的一天，自己也會像那些孩子一樣，成為這鬼藤古槐的肥料。

  古槐之下，萬具枯骨。

  聚集了多少煉丹師的冤魂。

  此刻。

  陰風陣陣。

  枯骨碰撞發出的聲音，似乎像是冤魂索命，那些控訴，不甘，還有憤怒。

  趙書寧之前說得對。

  天道好輪回，且看蒼天饒過誰。

  繞了一圈，當初自己做的孽，如今一分不少的，全部還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