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顏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深沉。

  他的目光，愈加的陰鷙。

  陌顏的眸色中，有憤怒，不甘，也有委屈，當然，其中熊熊的怒火占了大多數。

  可墨白也沒有退縮。

  陌顏怎樣看著他，他便回以怎樣的目光。

  墨白一直以為，父親母親定是相愛的，母親許是在生下他之後難產而亡，父親由於思念母親，所以沒從失去母親的陰霾中走出來，幼年的時候，才會對自己照顧不周。

  他是神座的孩子。

  是他陌顏唯一的孩子。

  可是那個時候，隻要是一個比他強壯的同伴，都可以欺負他。

  不僅如此，受了欺負的他，還不能告狀。

  若是自己帶著一身的傷去找父親的話，父親見到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定會用鞭子再狠狠的打他一頓。

  “你是聽誰胡言亂語了？”

  “怎麽？父親，難道我所說的話不是事實嗎？那你告訴我，我的母親，她不是自縊身亡？她不是連墓碑都沒有，你告訴我，我的父親，他愛我的母親嗎？”

  墨白一聲聲的質問。

  句句都戳在了陌顏的心上。

  他不停的後退。

  是，墨白說得對。

  就算是現在，陌顏都記不起那個叫做灣灣的女子究竟生的什麽模樣了。

  他隻記得，在那五百年前，自己悉心教養的那一個“洛秋”。

  是。

  陌顏承認。

  灣灣死後，他甚至都沒有悲傷，也沒有將她的死放在心上。

  他更沒有讓人給墨白的母親立墓碑。

  相反。

  他還命令人將他母親的屍體扔在了那巨大的深坑之中，任憑禿鷲啃噬，雨水衝刷。

  他也曾多次的沒將墨白放在心上。

  可隨著墨白的長大。

  他發現，這個小男孩，是那樣的堅毅，盡管他沒有較強的天賦能力，可是在他麵對強敵的時候，他還是會傾盡全力的反殺。

  當那孩子手臂流著鮮血，臉腫著站在自己麵前，卻眼神堅毅的說那是他自己傷到的時候。

  一次次。

  身為父親的陌顏。

  他也動了容。

  他開始默默的對墨白好，慢慢的派人打磨他，每次在他受傷之後，還會在墨白晚上沐浴的木桶之中放上治療傷口的藥粉。

  為的都是讓他一步一步的成長起來。

  知道他失蹤之後。

  陌顏完全慌了神。

  那時候，鬼蜮的封禁並沒有解開。

  他又離不開鬼蜮。

  可他從來沒有放棄尋找墨白。

  陌顏找遍了鬼蜮的每一寸地方。

  沒有尋到他之後，他又動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將神宗中的清風與一些暗衛運送出去尋找墨白。

  陌顏承認，一開始，他的確是沒有重視墨白，也不在乎他的成長，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此時，陌顏的沉默，在墨白看來卻是默認。

  麵對這樣的父親。

  他無比的痛心。

  “我說中了是不是？”

  “父親，你喜歡的人，不是母親，對不對？”

  “對不起。”

  “你不用與我說對不起，你最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陌顏道：“有很多事，你不知道。”

  “可我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父親，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隻將我當成一顆棋子？若不是我攜著銅片歸來，體內的精神力靈力複蘇極快的話，你是不是，也要像當初拋棄我母親一樣將我拋棄？”

  陌顏一言不發。

  墨白此刻心痛如絞。

  之前，他還以為母親是洛秋，那史書上都說洛秋與帝尊顏如玉有著不可言說的關係。

  墨白以為，母親的存在給他抹了黑，所以父親才不願意提起母親。

  而自己被母親所拋棄，父親將自己養大已經實屬不易，自己不該再用此事去刺激父親。

  可他萬萬沒想到。

  他的母親，不是洛秋，更不是父親所鍾愛的人。

  “墨白，你鬧夠了沒有！”

  陌顏此時的臉色極其難看。

  隨著他的這一聲怒吼，整個大殿，仿佛都在顫抖。

  墨白道：“你急什麽？慌什麽？我身體中，始終流著你的血，我知曉你的願望，將鬼蜮發揚光大，成為這九州大陸的霸主，你放心，你是我父親，是我的親生父親，作為你的棋子，你的這個願望，我會盡力替你辦到。”

  陌顏從來沒想過。

  有朝一日，他用心培養的孩子，會用這樣的語氣與自己說話。

  充滿著嘲諷。

  “墨白——”

  “父親。”

  墨白雙目直勾勾的看著陌顏。

  而後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你做什麽？”

  “父親，你能否告訴我，我的母親，被你葬在了什麽地方？”

  陌顏心裏一痛。

  葬？

  灣灣死的時候，連基本的土葬都沒有。

  看穿了陌顏的想法。

  墨白絕望道：“父親，我的好父親，你不會要告訴我，我的母親，不僅連墓碑都沒有，連墳地，也沒有嗎？”

  陌顏沉默。

  “她死的時候，是不是連一副棺材，一張草席都沒有？”

  “你母親已經死了，你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

  墨白站了起來。

  他道：“父親，說實話，我真看不起你。”

  這句話，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的。

  與趙書寧在一起的時光，她的一言一行，都深深的印在了墨白的心裏。

  墨白對感情這方麵，也有著潔癖。

  他覺得，若是自己不喜歡的女子，哪怕是她送上門，自己也絕對不會碰一碰的。

  他也一直認為，自己定是母親與父親感情的結晶。父親至少，對母親應該有著一絲的感情。

  可是，如今父親的這些反應。

  讓墨白覺得。

  原本那純淨的感情，竟然可以這般肮髒。

  陌顏，那是他的父親，也是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榜樣。

  “啪！”

  因為氣極。

  陌顏昏了頭，狠狠的一個耳光，甩向了墨白。

  墨白的身體因此往旁邊歪去，力道之大，他的臉，迅速的腫了起來。

  陌顏的手也有些發麻。

  此時，他的心裏，全是怒火。

  以前，無論墨白再怎麽不聽話，他做得最過分的，也就隻是狠狠的用鞭子抽他一頓罷了。

  “父親教訓的是，這一巴掌，孩兒記下了。”

  墨白再一次的跪在陌顏的身前。

  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之後，起身離去了。

  看著墨白遠去的身影。

  陌顏的嘴唇顫動著。

  半天，竟是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