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諸事屆如過眼雲煙，一場亂夢。被困在密室裏的花屠被曆曆在目的往事一遍遍侵襲，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如今滿腦子都是李慕喬的臉，她似乎已經隱隱約約看到李慕喬向他走來。不對，那不是李慕喬，而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神仙？

  花屠已經沒有力氣去揉眼睛，她隻能閉上眼睛再用力睜開，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花卿如？秋藏閣的閣老？那個自稱是她爺爺的人？

  她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被抽空，連呼吸都變得費力。她好想睡，也似乎確實是睡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花卿如。她躺在樸素的床榻上，樸素的小屋裏，小屋光線很好，陽光照在小屋中間的一張木桌上，打在花卿如的臉上。花卿如像是坐在桌邊了好久，捋著胡須在思考什麽。他安靜得就像一尊雕像，臉上有亙古不變的堅毅和慈祥。

  “閣老……”花屠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還是渾身無力，隻得躺床上眼睜睜望著眼前老仙人似的花卿如。她一直覺得這個名字作為一個男人的名字似乎是娘氣了些，多少像是個女人的名字。但身為晚輩，這種不敬的想法還是不要有的好。

  花卿如似乎是沒有聽見花屠的聲音，仍舊在捋著胡子，眼光似乎早已經飛去了九霄雲外。

  “閣老……”花屠又費勁叫了一聲，花卿如方才如夢初醒。

  “你醒了。”花卿如的聲音裏有一絲絲關切，但更多的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謝謝閣老救我的命……那禁宮裏……”滿腦子的愧疚壓得花屠抬不起眼來。

  “花屠，你知道我名字的由來麽？”花卿如突然道出這麽一句話，讓花屠有些莫名。

  “我的名字，本不是我的名字。她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花卿如也沒有管花屠有沒有回應，徑直說了下去，“不記得那是多少年前了，我還是個孤苦無依流落街頭隨時會凍死餓死的少年，我也還不姓花，至於姓什麽，我自然也不知道。她是花家的大小姐，卻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而是和她父親一樣癡迷機關術，胸懷天下憂國憂民的巾幗女子。她收留了我，從此我便姓花。後來她寫了一本機關秘書，機緣巧合給王族發現，湊巧當時的王對機關秘術很是偏愛，便使她的父親得到了重用，從此侍奉朝廷。我一心努力，想有朝一日能有資格飛黃騰達，迎娶她。但她身有頑疾，不曾允諾我半句。後來她早早逝去，花家無子，我就順理成章成了花家的倚仗。她曾給我取過名字，但時間太久，我也不記得了，所以我後來一直用著她的名字，花卿如。後來為了花家，我唯有娶妻納妾，開枝散葉，為朝廷鞠躬盡瘁，說起來也算是對得起花家。”

  “所以……那本書，就是李慕騙我闖禁宮偷的那本？！”花屠恍然，又覺蹊蹺，“隻是一本機關秘書，用得著如此冒險大費周章？”

  “如果那本隻是普通的書也就罷了。”花閣老歎了口氣，“可惜它不是。那本書裏，還藏著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花屠問道。她知道既然爺爺已經跟她說了那麽多，那本書的秘密，想必也是會告訴她的。

  “那本書裏據說是藏著一個寶藏。相傳花家祖先裏曾經出過一個富可敵國的人，那個人一生順利，一輩子積攢了無數奇珍異寶，但他性情古怪，生性多疑。據說他把他最珍貴的東西都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沒有人知道。花家後代隻知道花家有一個秘密寶藏，但尋找寶藏的地圖卻沒有人知道。”

  “那為什麽說寶藏藏在那本書裏？”花屠問道。

  “因為花家口口相傳的，有幾句暗語口訣。這暗語曆來隻有花家家主知道，隻有花家家主臨終的時候，才會把暗語口訣教給下一任家主。但當年花家家主因為偏愛獨女，就把暗語口訣提前告訴了她，而她又就把暗語口訣偷偷寫在了書裏。後來她早逝，她父親也不願意再將口訣教給別人。直到他父親過世，再也沒有人知道關於花家寶藏的暗語口訣。”

  “可花家秘書一直在你手裏，難道你一直不知道暗語麽？”花屠問。

  “在我看來，那不過是一本普通的書罷了，其中記載的機關術雖精妙無比，但也不過是一些皮毛小技，更沒有任何關於花家寶藏的記載。我窮盡一生都沒有參透其中的奧秘。時至今日，我覺得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父親覺得我終究是個外人，花家的秘密隻能給花家的人知道，所以他寧願把秘密帶進墳墓，一種是這世上壓根就沒有什麽花家寶藏，隻不過是花家虛張聲勢，世人道聽途說罷了，暗語口訣什麽的，也許並不重要。”

  花屠靜靜地聽他說著，胃裏火燒火燎得難受。

  “後來那秘書就被我放在禁宮密室裏，也是防止有心之人的覬覦。算起來，那秘書其實已經封存好久了。我也未曾想到，李慕對它還這般感興趣。”

  花屠腦瓜子嗡嗡的，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終於忍不住開口，“閣老……能不能……先吃點東西……。”

  閣老方才意識到什麽，微笑道，“困了好幾天了，也是難為你了。也是你命大，那禁宮平日裏根本沒有人去，若不是我湊巧想去查一個東西，你可能就真的死在那裏了。我先命人送些吃的來，你先休整休整，秘書的事……回頭再說。”

  花卿如說完走了，後腳就有人送來些吃的。雖然都是極普通的飯菜，但在花屠看來都是人間難得的美味，她腦子裏空空的，什麽花家寶藏，什麽機關秘書，統統拋諸腦後。她吃著吃著，便又想起了李慕喬，想起了李慕利用她進入禁宮盜取秘書的事，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她的難受，更多的不是對李慕的憎惡，而是，那禁宮裏頭關著的，確實不是李慕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