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去天方，天各一方，前路珍重，勿掛勿念。李慕喬。”

  短短十幾個字，被花屠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看到快不認識。

  “字寫得不錯。”花屠念叨了句，麵無表情地放下了紙條。她坐在桌子旁，眼神放空，腦子裏卻開始變得格外亂。她想起了那日城牆旁被花屠劍架在脖子上的李慕喬，想起了街頭賣藝的李慕喬，想起了被她背了幾條街的李慕喬，想起了在鏢車裏睡著的李慕喬，想起了被她本能擋在身後的李慕喬……滿腦子都是這個人，甩都甩不掉。

  她晃了晃腦袋，在灑滿陽光的房間裏來回踱步，想起了笑著的李慕喬，皺著眉頭的李慕喬，喋喋不休的李慕喬，對她翻白眼的李慕喬……她瘋了一樣來回踱步，直到拿起了桌上放著的花屠劍，衝出了房門。

  “你要去哪裏？”淩遲的聲音出現在身後的時候，花屠已經快出了赤沙城。

  花屠回頭，街上已沒什麽路人，她看到淩遲皺著眉頭豐碑一樣佇立在夕陽下。那也是一張好看的臉，卻常常寫滿了歎息一樣的東西。淩遲手裏拿著李慕喬的字，已經快揉成了團子。

  “我知道我是白夜殺的人，可我原本不該是白夜殺的人，我本不是將死之人，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叫花屠，我也有我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叫李慕喬。我喜歡的人，現在要離開我第二次，我不允許他再一次消失在我麵前。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遇到他，我不想這輩子都再也遇不到他。我喜歡他……”花屠瘋了一樣以極快的語速說著，她突然愣住了，因為感覺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陣陣發疼，這是長那麽大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東西，她終於停了下來，因為感覺臉上有一行滾燙的東西流了下來，她抬手一摸，分明是眼淚。

  “我隻是問你，你要去哪裏。”淩遲又歎了一口氣，比花屠知道的任何一口氣都要長，都要沉重，“我早知道你不是白夜殺的人，你也注定成不了白夜殺的人。你要去天方，我本不想攔你。可是……”

  “可是，一個絕命，要和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在一起，一個天眼，卻想和那個絕命在一起，真是荒唐，可笑，荒唐至極，可笑至極。”白綾一身白衣出現，白衣被夕陽染得發黃。她本就是風情萬種的女子，一身素衣竟也能穿出萬紫千紅般的燦爛。

  “對不起。”花屠再蠢，再傻，也知道白綾口中的人是誰，她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淩遲，對不起。”

  花屠終於扭過頭，不去看淩遲泛紅的眼睛，不去聽他沉重的歎息，她向著天方的方向走去，她清楚的知道，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比那個人還要珍貴。

  淩遲不由自主往前走去，卻被白綾攔住了腳步。白綾的眼睛也已經被夕陽染紅。

  “我原本以為看不破的是我，沒想到你也有這種時候。淩遲，你原本不該是這樣的人。你難道忘了，你是個殺手？！”

  淩遲沒有看她，沒有說話，隻是望著遠方。

  “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麽麽？”白綾突然笑了，“最荒唐的，是一個無目，一直喜歡著那個喜歡上了絕命的天眼。”

  “白綾，你該知道你的身份。”淩遲終於開口。

  “身份？你指的是白夜殺的無目殺手？是和你青梅竹馬的小姑娘？還是萬人之上的溯遊國王妃？！”白綾眼睛裏似要流出血來，她自知對眼前這個男人，用情極深，早已深入骨髓，無藥可解。“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可你始終不為所動。你知道，為什麽你會從一個禦前侍衛，淪落成一個不見天日的殺手麽？”

  淩遲的眼睛終於望向白綾，“我不知道。”

  “那我就告訴你，”白綾笑了，眉眼生動，“我今天就告訴你，為什麽我會從一個萬人之上的王妃淪落到被賜白綾，為什麽你會從一個光明正大的侍衛，變成一個被賜淩遲的罪人，不是什麽勾心鬥角，不是什麽汙蔑陷害，是我自己告訴王上，我入宮為妃不過是因為你是王的侍衛，隻有成為王的妃子，我才能天天看到你。可你日日對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所以你就製造我和你有染的假證，讓我成為溯遊國的罪人？讓我和你一起，被整個溯遊所不齒，所不容？”淩遲大驚。

  “不錯，”白綾道，“我唯一遺憾的就是，你被白夜救下了。你當初不該讓白夜救我，因為那時候的我，並不想苟活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生，本就沒什麽意義，那倒不如早些了斷。”

  “你真是個瘋子！”淩遲道。

  “我是瘋女人，可你心目中的人，也不過是個蠢女人，和我相比，又強在了哪裏呢？”白綾的眼淚，也已經被映得金黃。

  殘陽如血，淩遲無話，轉身離開，一身歎息像繩索一樣把白綾的心越勒越緊。這個世界上的愛情，從來都是一樣的。

  花屠此去，山高水遠，相思悠長，白綾此生，對於淩遲，何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