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死了。這個消息在短短的兩天時間傳遍了整個永盛國，雖然很多人並不知道天方李家的家主李吉到底是誰，更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李意闌也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她看到她爺爺被人一劍封喉，雙目圓睜地倒在了血泊裏的時候，整個人似乎被人掏空了。

  她的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幾乎是沒有溫度的，隻是刮在臉上生生得疼。她已經失去了語言，失去了叫喊的力氣，隻能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

  李吉的屋裏幾乎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人知道是誰殺了他，在短短幾招之內。但幾乎所有人，都聯想到了不久前拿著朝廷的接管令要來接管天方李家的萬神宗。

  萬神宗是朝廷內突然崛起的一股神秘力量，它的崛起讓李慕和百鬼白夜殺都忌憚了幾分。它的出現，幾乎可以說拯救了在風雨飄搖中隨時會崩塌的朝堂，將李羨的力量直接提升了不知多少個境界。沒有人知道萬神宗的真正力量，就像沒有人知道白夜百鬼殺的力量一樣。人們對未知而強大的東西，總會給予該有的重視和敬畏。

  “隻有萬神宗有理由殺了李家家主，除了萬神宗，也沒人有這樣的實力。”在場的花仙客說道。屠涼望了他夫君一眼，盡管她心裏似乎還有別的想法，但她並沒有說出來。花仙客對李慕的忠心屠涼不是不知道，屠涼隻是不得不對李慕盡忠，至少以如今李慕的所作所為來說，她的心思早已經沒二十年前那麽堅定了。

  想到花仙客和屠涼這對二十年前就已經名震江湖的伉儷，李意闌的心裏除了羨慕，也還是羨慕，雖然她尚且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不，除了萬神宗，百鬼白夜殺也有這個實力。”一身紅衣的花屠道。在李意闌的印象中，即使是更加年輕的自己，也無法把一身紅衣穿得如花屠那般青春漂亮。花屠這樣的女人，雖不傾國傾城，卻讓人印象深刻，記憶中她常常一身紅衣，在任何場景裏都讓人無法忽視。

  花屠身邊的淩遲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一眼傳遞給他的信息是，他認同她的觀點。

  淩遲是白夜百鬼殺的人，一個好看的話不多的年輕人，長得是少有的那種標致好看。記憶中他除了麵對花屠的時候會溫柔一些，對待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李意闌有時候會想，身為一個女子，如果能有這樣的人相伴左右，該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吧。

  雖然李吉很少與人動手，但是李意闌曾經說過，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曾經有很多人慕名來挑戰，無一不敗在他的手下。他隻是年事已高，體力不如從前罷了，真要拚起命來，他也是極其可怕的對手，絕對不會如此輕易被人殺掉。

  李意闌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卻已經送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了，父母和爺爺。父母生病過世的時候他還很小，很多事情記的並不清楚，而爺爺的死狀，已經被她深深刻在了腦子裏，無法抹去。

  李家失去了家主，仿佛一夜之間徹底衰退了。管家賬房護衛下人，平日裏雖不敢有二心，然而李吉一死，李意闌年幼，李家的一切便是全都亂了套了。中飽私囊，偷竊潛逃，分崩離析，全都在李家發生了。李意闌雖然一向自以為聰慧過人，麵對這麽大的爛攤子也是無能為力，她畢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終究無法力挽狂瀾。

  花仙客和屠涼看在眼裏，也很心疼這個小姑娘，奈何他們隻是江湖人，無法參與也不願參與到李家的家事中來。

  李吉被葬在了天方城外一處風景不錯的地方，李意闌不吃不喝在墳前守了兩天。所有人都散盡，李意闌獨自承受這孤獨的寂靜，直到趙若虛的聲音響起，他的聲音，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回去吧，你還小，身體會吃不消的。”

  趙若虛……趙若虛……這個名字像刻在李意闌的心中一樣，刻的時候血肉模糊，慢慢會愈合成了麵目可憎的傷疤，然後每每想起再刻，再愈合，如此反複，不得解脫……

  李意闌活了這十幾年，若真要說對這世上有什麽曾經想過擁有的，那或許，隻有趙若虛這個人了。趙若虛……若虛……李意闌想到這裏冷哼一聲，手上一用力，步搖將手紮出了血，一滴滴落在了地麵上。“果然若虛……鏡花水月，海市蜃樓……終究恍若是一場虛幻……”

  “我不小了，爺爺說我都已經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了。”那時墳墓前的李意闌歎了一口氣，自己也沒想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振作一點，李家還要靠你呢。”趙若虛也沒有深究李意闌話中的深意，隻是誠懇地說著。

  “你說的對，李家還要靠我呢……李家，也就剩下我了。”李意闌強忍著不讓自己流出淚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要回穀裏了……”趙若虛沉默了半晌還是開了口。

  “哦。”李意闌心裏一陣陣荒涼掠過，不免有些慍怒，但她也知道這慍怒的來由，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此時此刻，身負仇恨與李家重擔的她，實在是不該兒女情長，這讓她又有些慚愧。

  李意闌“哦”了一聲就沒了下文。趙若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著實也有些尷尬。

  李意闌不知道趙若虛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直到她又忽然回過神來，確定他已經離開了，身後有呼呼的風聲，風中不再有他身上的青草香。

  在爺爺墳前的那一次，李意闌突然的嗅覺告訴自己，她是喜歡趙若虛的，因為她在那時幾乎能聞到他身上若隱若現的青草香的味道，還混合著一種淡淡的說不出來名字的花香，不知道是他常年居於林中山穀，日日與花為伴，還是因為她天生敏感，也或許，隻是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他的氣息和別人不一樣，不過是一廂情願生出來的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