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崔筠之死
作者:次舟丐筆婆子      更新:2020-08-12 21:15      字數:2701
  是在同樣的季節,殞命於同樣的一場大火。

  小環很難理解崔筠長公主和駙馬爺之間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可以什麽都不顧、什麽都不要。

  她在廢墟裏哭了、喊了三天三夜。嗓子啞了、眼睛瞎了、整個人的氣息都快要沒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小環就這樣幹巴巴地淋著。

  今晨太陽初升的時候,小環無意間在水窪中看見了自己的麵孔——崔筠長公主。

  小環嚇得往後爬,好一陣後才畏畏縮縮爬到水塘邊,要再驗證一番。

  她已經在水邊猶豫很久了,始終下不了決定。

  “你在做什麽?”粟疆先生已經在暗處盯了小環兩日了,給小環送的野果子,她都視而不見。

  “我……”

  “你還認得我麽?”

  小環來不及回答就聽見粟疆先生繼續說道“像,真像!”

  小環問道“公主死了麽?”

  “你說她麽,”粟疆先生指著遠處的廢墟,“她不配做麟國的長公主,死了就死了吧!”

  小環被粟疆先生的一番話激起了怒火。

  “不過,那是她自願的。我先前答應她要收你為徒,你往後就跟著我吧!”在粟疆先生的眼神中,小環看不到一絲悲傷。

  粟疆先生是個話癆“哦,咱們還是先把崔筠埋了吧,就埋在她情郎身邊。你知道他小情郎被埋在哪兒嘛?”

  “欸,收你為徒的事情我還得再考慮考慮,不過我這人不愛碰髒東西,你去收拾那焦屍吧,”粟疆腦子裏飄過那畫麵,惡心到要捂住嘴巴才行,“唔,都臭了!”

  既知公主已死,小環心灰意冷,也再沒有說話的力氣。

  小環如僵屍一般走向長公主,抱起她來,就像是兩具相依為命的傀儡。

  還需要再生一次火,要把崔筠長公主燒成灰。

  火光裏,小環的眼睛再次受到了刺激,突然麵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瞎了好,瞎了才看不見自己長什麽樣子。

  “這愛情到底什麽啊,”粟疆擄走過很多的男人,也“睡”過很多的男人,可是從來沒有像崔筠那樣,“連長公主的責任都不要了。”

  粟疆本就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她也想知道知道,真正的愛為何物。

  小環悶聲,粟疆都沒發現她已經瞎了,直到小環伸出雙手探索周遭的環境。

  粟疆用手掌在她麵前晃悠“你看不見了?”

  “哇,你真的看不見了!”粟疆可太興奮了。

  “兩個瞎子互相看不見,這也太完美了!”粟疆自言自語,激動得很反常。

  粟疆有個習慣,一激動就衝動,一衝動就特別講究形式效率,一講究效率就要擄人。

  她扛起小環,淩波微步,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再淩波微步,回來收拾長公主的骨灰。

  “怎麽能把它忘了,”粟疆有些不耐煩,“可是你又瞎了,誰來收集骨灰呢?”

  小環試著踏步往前,小心翼翼去收集骨灰。

  “不對不對,那是柴灰,”粟疆站在一旁指揮,“白色的才是骨灰!”

  “我說過了,白色的才是骨灰!”

  “哎呀,左邊左邊!再往右往右……”

  “算了,”粟疆實在忍不了了,瞅著一根較為完整的大腿骨走去,一腳踩成了灰,“有這個就夠了。”

  小環一捧一捧收集著骨灰,而粟疆先生則在水塘邊清洗腳底。

  收拾完了骨灰後,粟疆先生強令小環也去洗一洗,隻有這樣,她才會答應把崔筠和趙邕葬在一處。

  小環曾經在黑暗中度過漫長歲月,因此很快適應了黑暗中的生活。

  按照腦子裏的記憶,她竟然能準確無誤地到達指定地方。

  粟疆先生在一旁冷笑道“她相中的人,果然不錯。”

  “徒弟,”粟疆先生又把小環扛到了肩上,“咱們走吧!”

  途中,粟疆先生又開啟了話癆模式“徒弟,你知道的吧,麟國的貴族和士兵的最高喪禮是天葬,火葬次之。”

  “以後你是想天葬還是火葬或者是土葬?不過按照你這身份等級,可能是屈肢葬,又或者直接被人給扔到亂葬崗。我呢,我希望……還是希望……希望天葬吧。我還沒見過天葬呢,據說要被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也沒去過……”

  到了黑丘的東坡,小環依舊在粟疆的指揮下挖開了駙馬爺的墳,將崔筠長公主的骨灰和他放至一處。

  粟疆先生抓了墳邊的一把土,皺起眉頭,心想是誰來過呢?

  趙邕的墳本就沒什麽人知道,會有誰那麽恨他,非要掘開他的墳不可?又或者是什麽親近的人將他的骨灰轉移了?

  看來墳下的那罐子,多半是空的,或者是假的。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粟疆先生這次倒是忍住沒多說話。

  就讓小環認為崔筠得償所願,已經和趙邕不離不棄了也很好。

  接下來,就是……

  “你做什麽?”粟疆先生一個不留神,那丫頭就要自殺。

  “你知不知道你這張臉是麟國策安長公主的,”粟疆先生揚起聲道,“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崔筠用的這個法子是早就失傳了的易容術,是三大秘術之一,很傷人傷己的。”

  “不過為了讓你遭受最輕的痛苦,崔筠是把自己整張臉切下來,縫進你的身體裏的。”

  “難道,”粟疆先生不顧小環顫抖的身軀和眼中的血淚,繼續說道,“你舍得破壞這張臉嗎?”

  “她把皮相給你究竟是為了什麽,你一點兒也不知道,也不明白?”

  “放眼天下,可就這麽一張麟國長公主的皮啊!”

  “崔筠是讓你成為主,而不是奴!你必須要頂替她的存在,成為策安長公主。”

  粟疆先生掏出胸中的冊子“你可知道她讓人轉交給我了什麽東西?我猜她是寫了很久的。除了她自己日常的小習慣、小愛好和經曆之外,幾乎包括了所有與她親近之人的特征。”

  “哦,最後一條是關於你的。”

  “我給你念念?”

  “小環,幼時……”

  小環想要扯過冊子,卻被粟疆先生避開了“這東西你可不能隨便拿,隻有麟國策安長公主才配拿。”

  “還有公主的玉牌,也在我這兒呢。”

  五雷轟頂過後又是一陣雷鳴,小環這才反應過來,崔筠長公主在景伯夫婦故居裏寫什麽,籌謀什麽。一切常數、變數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如果那天從皇宮裏出不來呢,誰來代替她成為策安長公主?

  難怪那天,她會打暈自己。

  在她的死亡計劃裏,從來就沒有小環的一席之地。

  如果那天隻有崔筠長公主從皇宮裏出不來呢,是不是自己就自由了?

  “徒弟,”粟疆鬆開小環,“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你隨時可以離開。你的臉既可以做你的通行證也可以做你獲得自由的籌碼。我手裏的冊子可不止給你一個用處,它的價值大著呢!”

  “其實,”粟疆頓一頓,“給你自由,才是她的第一遺願。”

  “是我出於私心,”粟疆先生拍拍手,“覺得你應該讓這張臉,發揮價值。”

  那天。

  “你救我幹什麽?如今你欠我一死。不如從此你便是我,替我回家。而我……我想將遺體留在南國,就在這裏陪著他,寸步不離了。”

  “不過,也不必替我回家,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吧。”

  “這張臉,應該是一張充滿快樂的臉。”

  “對不起了,替你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