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嵐寧城的秋天特別不像秋天。

  顧岐陝帶著趙歆離開了嵐寧城，而崔筠則開啟了麟國天眼係統的一支間諜，一直以來都是粟疆先生單線聯係的。

  粟疆先生和影子本是麟國在麒國間諜首領的兩大巨頭，可粟疆並不管理內部事宜，即使是柳仙兒接任後依舊如此。

  柳仙兒死後，粟疆先生曾回到嵐寧城，隻是她來無影去無蹤，現在又不知何處去了。

  “若粟疆先生現身，請務必讓她遵守承諾。”崔筠囑咐麟國的女探。

  崔筠尚也為天眼係統擔憂“柳姑娘……後，是誰接替的嵐寧城天眼事宜？”

  “不知，隻知道上頭來了人，但整個嵐寧城還處於休眠期，上下線早就斷了聯係。”

  按照規矩，由粟疆先生單線聯係的女探多少能知道點信息，可這麽一看，多年籌劃的局還是受到了衝擊。

  崔筠收起策安長公主的玉牌“好了，我知道了。我來找你們的事兒一定要保密。你們務必盡快聯係到粟疆先生。”

  “可是公主……”

  大家都以為麟國的長公主早就死在了稼穡王府，可那塊玉牌上的玉印卻是真真切切的。不僅如此，連暗號也一字不差。

  “你們就當我死了。”崔筠想了想，還是把玉牌重新拿了出來“把這個一並交給粟疆先生。”

  那塊玉牌是崔筠出嫁，阿皇冊封崔筠為長公主時從麟國千裏迢迢送過來的。

  粟疆先生一定會將它帶到配得上它的人的身邊。

  除了這一件事，崔筠做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在裁縫鋪，一個安全的據點，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套玄色喪服。

  這套衣裳似乎做得有些厚了，當崔筠走出店的時候，其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兒。

  入了秋，還是這樣的熱！

  蟬聲此起彼伏，崔筠踩著這聒噪的節奏徑直往皇城大門去了。

  小環跟在崔筠後麵，目光集中在長公主的的背影上。小環總是會被這樣的崔筠吸引，以至於無論為她做什麽都可以義無反顧。

  崔筠在女探的幫助下成功混入皇城，在囚虺閣等待夜幕降臨。

  囚虺閣是趙希自殺的地方，除了幾個負責看守的太監偶爾來瞅瞅，根本無人問津。

  “小環，你猜猜，明天會是天氣呢？”崔筠看著滿天星鬥，卻對明天的晴光毫無期待。

  “會下雨的吧。”小環知道，明日必是陽光明媚。

  崔筠緩緩點頭“下雨好，嗯，下雨好。”

  “噓，”崔筠朝著前方的雜草叢走去，“是你自己出來，還是從此不再出來？”

  崔筠提劍，起了殺心。

  軒轅蓁蓁鬆開捂住趙煬的手，徐徐站起來。

  趙煬在黑暗一眼認出崔筠“姐姐，我們是見過的。”

  趙宥不讓趙煬叫崔筠八伯母，便習慣了稱呼她為“姐姐”。

  “你，”崔筠朦朧中記得這聲音，再隨便動動手指頭想一想，“你是煬兒。”

  “你們怎麽在這兒？”在這種危險的時刻，小環還是很警惕的。

  “母後說要帶我去很美很美的仙境！那兒有父皇，還有吃不完的糕點！”趙煬手舞足蹈，興奮極了。

  “自己活不下去了何必帶著孩子？”崔筠一語道破。

  軒轅蓁蓁弓著腰身，聲音裏滿是心酸“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趙宥現在在禦花園的望月亭，你知道的。”軒轅蓁蓁牽著趙煬往囚虺閣的高樓走去，順便暴露出趙宥的行蹤。

  “你不能讓趙煬陪你去死。”崔筠很難想象趙宥是如何讓曾經那個渾身是刺的女子變得這樣消沉的。

  “你替我養嗎？”軒轅蓁蓁笑著回頭，在月光下看起來很是陰森。

  崔筠“我不可以。”

  “那你替我養嗎？”軒轅蓁蓁又問小環。

  小環幹脆不搭理她，小環認為軒轅蓁蓁就是個瘋子。

  趙煬掙脫軒轅蓁蓁的手，躲到崔筠身後“母後，煬兒還不想死。”

  “哼，”軒轅蓁蓁仰天長歎，“看來你跟你父皇一樣，決絕無情。”

  軒轅蓁蓁拿出一柄匕首，直插進自己心髒“我賭你！”

  軒轅蓁蓁用盡自己全身力氣說出“我賭你”三個字。小環並不在意軒轅蓁蓁說了什麽，甚至覺得趙煬是個不小的累贅。

  崔筠不敢確定，軒轅蓁蓁可能賭的是自己一定會護趙煬周全。

  她見過軒轅蓁蓁和趙煬在一起的情形，她們母子相依為命，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拋棄彼此。更何況，趙煬願意陪著他的娘來到這麽荒涼的地方。

  軒轅蓁蓁不想再受宮中的煎熬，一心想帶著趙煬求死。隻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崔筠。

  趙宥每日在望月亭思念崔筠，不管崔筠出於什麽目的現身，趙宥都會百般討好她。如果自己死了，崔筠反而能護趙煬平安快樂。畢竟啊，崔筠真的不是壞人。

  在軒轅蓁蓁內心深處，崔筠不僅不是壞人，還是一個軟心腸、癡心人。

  關於崔筠沒有死的消息，軒轅蓁蓁也早就從趙宥的眼神裏猜到了。

  軒轅蓁蓁死後，趙煬抱著她哭了一場，任誰勸也不停。

  “這小屁孩不會招來什麽人吧？”小環煩躁不堪。

  “不會，”崔筠吩咐小環，“你把他帶出去把，送一戶好人家與人養了。”

  小環拒絕“姐姐不能拋下我。”

  崔筠微微一笑“來不及了。”

  小環倒在崔筠懷中，隨後被安置在一處隱秘的地方。崔筠告訴趙煬“好好照顧這個姐姐。”

  趙煬即使是哭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還是聽進了崔筠的話。

  望月亭內布滿了高手，崔筠被團團圍住。

  趙宥先開口道“自他的屍體不見了，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朕等你很久了。”

  崔筠僅微微一動，周圍的刀劍就進了一尺。

  趙宥繼續說道“我隻問一句話，願不願意陪著朕？”

  趙宥渾身發抖，甚至有些可憐。

  “不願。”

  趙宥忍痛將右臂一揮，崔筠被萬箭穿心。

  當箭頭插進胸膛的那一刹那，燕然隻覺得解脫。身上的箭支每多一根，她就多一分解脫。

  一口甜腥味兒從望月亭中心往外擴散，崔筠倒在地上，眼睛微微閉上，奄奄一息。

  她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