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能再苟了。崔筠見著精靈夫人那麽輕易地殺人，頓然也有了血腥的念頭。

  “我這就帶你走，千軍萬馬為你，殺回來！”崔筠不顧屋內還有旁人，要帶趙邕離開。

  雖然鬼眼的損失暫未可知，但要將趙邕救出去還是可以的，隻是這樣，會犧牲掉許多麟國暗探……

  精靈夫人笑了“我幫你們。”

  趙邕臉色大變，皺著眉頭“不必了。”

  “可……”

  崔筠還想說什麽，卻被趙邕打斷了“筠兒，你就在這兒陪陪我。”

  精靈夫人握著拳，極盡卑微“我命人送點吃的過來。至於……至於這地上的屍體，還是我去處理吧。”

  精靈夫人剛回頭，就與小環來了個對視。自精靈夫人進來起，小環一直在門口觀望，她不清楚精靈夫人是好是壞，得提防著。不過，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精靈夫人倒是更像趙邕的人“我幫你。”

  小環和精靈夫人處理死人的方式很是粗暴，哪怕院子裏都不是王府的人，也還是明目張膽地將那人拖出去。血跡從趙邕屋內一直蜿蜒至假山後頭。

  “你還想去告密？”精靈夫人又殺一人。

  喬弩簞將吃食送進屋內，她一路走來，看見地上不少血跡，有些害怕，渾身還打著顫。

  她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卻鼓起勇氣要把屋內的汙漬都擦一擦。

  “弩簞，”趙邕分明連頭都沒回，“你出去吧。”

  崔筠跟著重複了一句“出去吧。”

  喬弩簞知道，事情鬧得這樣大，麟國長公主和稼穡王是活不了多久的。說實話，她卻有些難受。

  喬弩簞流著淚，一個人坐在屋外哭泣，她天真地想著，要是能夠一命抵一命的話，她想為崔筠去死。

  她覺得屋內那位本性純良的長公主太可憐了。愛而不得，身不由己。

  像自己，卻比自己崇高千倍萬倍。

  整個稼穡王府的氛圍都很怪，籠罩著從未有過的壓抑。

  崔筠端起粥碗聞了聞，沒有毒。而喬弩簞又在粥裏撒過桂花，帶著微微的香。

  “靠近些，”趙邕並沒有想喝粥的意義，而是使勁全身力氣隻能伸出一根食指了，他的手指落在崔筠眼角的頭發絲上，心痛道，“筠兒，腿一定很疼吧？”

  “不疼。”崔筠搖頭，露出甜甜的小酒窩。

  “咳咳……”趙邕胸內鬱結著一股氣，想吐卻吐不出來。

  “要是趙邕一天不好，崔筠便日割一肉，痛也一起痛了！我帶你走，日日夜夜陪著你，筠兒要親眼看著你好起來。”崔筠那麽聰明的人，早就看出他有自暴自棄的苗頭。

  “我……你啊，日日夜夜寸步不離，是怕我會像姑娘家家一樣……自尋短見嗎？”趙邕明明沒有活著的意念了，言語之中卻舍不得崔筠擔心，竟然勾起了嘴角，像一束跌跌撞撞的微光。

  “筠兒怕，”崔筠怕他想不開，更怕自己突然失去心裏最愛最愛的那個人。崔筠端著粥碗，像一塊木偶被定格，隻有上下兩片唇頁在擺動，“怕自己一個人孤孤零零。怕睜開眼的時候一片黑。怕小院深處回頭那人卻不在。怕淒淒慘慘，怕尋尋覓覓，怕瘋瘋癲癲，怕癡癡呆呆……”

  聽得崔筠這些話，趙邕肝腸寸斷。他忍著全身的劇痛，將崔筠抱緊。

  崔筠被趙邕抓得越疼越有真實感，隻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是和趙邕在一起的。

  精靈夫人和小環年歲相差不大，眼神卻一個比一個厲害。精靈夫人腰間全是髒血，她一邊漫心擦拭，一邊“吩咐”小環“王爺有位師叔的醫術很厲害，他們就在京城附近，你去把他們夫婦尋出來。”

  景伯夫婦已死，故而小環不言。

  “我說的話，你聽不見嗎？”精靈夫人見小環欲走，立刻攔下她。

  “尋誰？”小環假裝不知。

  精靈夫人原以為景伯夫婦的名號是小環知道的，沒想到她卻不知。不過轉念一想，卻不是沒有道理，景伯夫婦都歸隱這麽多年了，又是醫家，麟國探子未必對他們感興趣“景伯夫婦。”

  “去哪兒尋？”小環繼續問著。

  精靈夫人搖頭“我不知。”

  “……”

  “但我知道他們就在京城附近。”精靈夫人知道趙宥這麽多年都在尋景伯夫婦蹤跡，前幾年他偶得消息，曾放火燒山逼死了景伯夫婦。可那死的人根本就不是景伯夫婦。換句話說，景伯夫婦還活著。

  “……”小環無語。

  “啊啊啊！”精靈夫人突然發了瘋似的蹲在地上，抱著腦袋撕扯“那該怎麽辦？”

  小環看著精靈夫人突然失控樣子，仿佛很熟悉，於是應了“我去。”

  小環不費吹灰之力翻過牆，用暗號聯係了嵐寧城附近的鬼眼，並命人去尋景伯父婦——說不定，真的沒死。

  好在小環和景伯夫婦相處過，不僅相貌了如指掌，就連日常習慣都一清二楚。

  卻有鬼眼當場回報“景伯夫婦已死。前日東市，斬首。”

  “前日？”小環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下去。

  景伯父婦聽說稼穡王府出了事，沒有不回來的道理，誰知還未進嵐寧城就被趙宥的人捉住了，直接押解到了東市，審都未審，立即斬了。

  小環猜測能將景伯父婦請到京都的人也隻可能是賀歆了。

  小環想起策安公主的話，這個賀歆是稼穡王的弟弟，是流落民間的皇子。如若他和稼穡王真的兄弟情深，那麽小環絕不能讓趙歆胡來。

  “你們可還記得稼穡王府的門客賀歆？盯住他！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立馬通知我。”小環擔心趙歆為了向麒國皇帝複仇而輕舉妄動，要是連累了麟國，尤其是長公主，那就麻煩了。

  “長公主一直吩咐我們盯著呢！”鬼眼道。

  是了，崔筠長公主可是漠煙師傅的弟子，自然什麽都會安排好的。

  小環稍稍放心，又回到稼穡王府了。

  精靈夫人得知景伯父婦死訊，氣得直吐了一口血“趙宥太狠了。”

  “太狠了。”精靈夫人意難平。

  三日後，稼穡王逝。

  趙邕死的時候隻有精靈夫人在身邊，小環將刀架著她的脖子上“為什麽下毒？”

  精靈夫人整個人都失了靈氣，眸子裏布滿了血絲，隻呆呆看著趙邕的屍體，說不出一句話。

  崔筠扭頭拔下金釵，狠狠紮進精靈夫人側肩，並不致命。

  精靈夫人這才稍稍動了一下身子，看著自己的血液順著冰涼的釵子流出來，鮮豔得讓人很快樂。

  精靈夫人掏出腰間的一封信，笑著遞給崔筠“王爺昨夜特地寫給你的。”

  本來崔筠是一直守著趙邕的，隻是她自己疲勞太甚，發了高燒暈厥過去。

  崔筠拔出金釵，將所有人都轟了出去。她渾身無力地伏在榻前，緩緩展開信箋。

  筠兒，吾終生如履薄冰，從無所懼，那日誓言“如可贖兮，人百其身”，肺腑寸斷，全因一片真心太重。得卿，始知死而有憾。然邕以此賤命一條，對天起誓，萬世為奴為畜，願換卿卿此生平安喜樂，長命百歲。千萬活著。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