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宥這個人，不會那麽容易停止遷怒。他不僅要砍了親弟弟的手，還要砍了他的左膀右臂。

  聽說趙邕私自豢養了一批衛士，稱作追風軍。那麽，就先毀了他的追風軍吧。

  趙歆知道稼穡王府出事後，立馬找到了顧將軍。

  顧將軍暫居在桃山上，大抵就在尹夫人曾經住過的地方。因被王爺放棄追風軍氣得正在絕食，趙歆找到顧將軍的時候，他正坐在一棵大樹下打坐。

  一邊絕食，一邊思考要如何把王爺拉回正道，若是想明白了，想通了，那就不死了。

  “顧大哥，八哥被趙宥斷腕了。”

  趙歆這輩子就沒哭過。以前討飯的時候，被富人踹、被路人打、被同行乞丐擠兌……再委屈疼痛都不掉一顆眼淚。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疼愛自己、照顧自己的兄長出事了，“傷我兄長者，雖位高而不可諒”。

  顧將軍決定立即著急嵐寧城附近的追風軍，順手拔了一把尹夫人曾種下的青菜，大口大口往嘴裏喂。

  一個黑衣長袍的女子橫在趙歆和顧將軍之間，她手中並無武器，颯然立在風中。

  盡管她的氣勢不弱，但她的傾世之容貌與她的裝扮似乎有些不搭。

  “滾開！”顧將軍沒有好脾氣，更不懂要怎樣和漂亮的女孩說話。

  柳仙兒不慍反笑“你們主子在桃山弄了那麽大的動靜，運了那麽久的石頭，趙宥早就注意到你們了，還打算去哪兒找人呐？”

  往桃山上運石頭這個主意並不是趙邕提出來的，是趙宥說要在山脊山嶺修葺屏障，特讓趙邕監工。

  桃山原本是座沒名氣的小山、因地勢略高而遊人更少。趙邕多此一舉在這裏建長城，是早有謀劃。

  趙宥抓走尹夫人的時候，從尹夫人口中無意得知趙邕和崔筠進山的消息，這才知道他們二人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小心謹慎和親密無間。

  無論從私從公，趙宥都必須再把這倆人盯得更緊些。

  桃山修長城，石頭數量不對，趙邕所在崗的時長亦有蹊蹺。

  雖然趙宥還不知道趙邕是去複刻靈山去了，但他卻知道了追風軍的消息。

  “你是王嫂的人？”除了王嫂，趙歆想不出嵐寧城還有第幾波勢力。

  柳仙兒沒有把追風軍暴露的消息告訴策安長公主。是因為她知道長公主的第一任務是撤離，她不想讓長公主分心。

  當然了，柳仙兒也沒有把北國暗線保護追風軍的計劃告訴崔筠。因為她不想長公主有一天會自責、後悔。

  但是，柳仙兒既要救助追風軍，勢必會讓趙宥懷疑到崔筠的身上。更何況，在趙宥眼皮子底下金蟬脫殼，並不明智。逃，反而是下下策。

  以柳仙兒對趙宥的了解，追風軍要是一點損失都沒有，他反而會被激怒，全力爭對追風軍，且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換句話說，隻有當趙宥殺到滿意為止，追風軍才能真正被保全。再說得清楚一些，隻有一個代替另一個，才會有一方得以保全。

  故而，不值。

  稼穡王突然出事，對柳仙兒來說，不算好，不算壞，可加以利用。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柳仙兒隻是動了一根手指，就有二十號人從叢內現身。

  “趙歆。”柳仙兒叫了他一聲。

  趙歆被人打暈，扔到路邊草堆之中。

  顧將軍被柳仙兒反擒住“將軍，他得活著，您跟我進宮，宮裏還有一撥人做內應。我們根本殺不了趙宥，您是知道的。”

  顧將軍聽懂了柳仙兒的意思，決定僅帶著嵐寧城內的十幾個自己人，跟著柳仙兒進宮。

  柳仙兒與顧將軍商量“留下追風軍的據點，我派人轉移走他們，再

  由我們的人替著。”

  “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求死，”柳仙兒眼神堅定，“想必顧將軍與我等想得一樣，兒女情長與家國天下，主子隻能要一樣。如我等不犧牲，主子們是不會明白的。”

  柳仙兒想做第二個影子“將軍怕死嗎？”

  “不怕。”

  白天的時候，柳仙兒和顧將軍截殺了一批出宮采買的宮女太監，一部分頂替，一部分藏匿貨物之中，由從宮中出來線人引領入宮。

  柳仙兒和顧將軍打算在夜間動手。

  “滯留在嵐寧城附近的追風軍有多少人？”還好今夜月色不濃，柳仙兒還能勉強撐一撐身上的寒氣。

  “若按照柳姑娘分析的幾種假設，可能暴露的大概在一百多人左右。”

  柳仙兒道“那這麽說，皇家軍隊裏還有許多王爺的人。”

  早該猜到了，追風軍的主力軍，肯定還是藏在皇家編製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真要有什麽行動，會方便許多。

  “不可多言。”

  幾十個人翻牆溜進了冷宮之所，和柳仙兒會合“見過柳監察！”

  個個巾幗，無一須眉。

  “各位壯士，今以死報國，柳仙兒在此替麟國向眾勇士鞠躬。”柳仙兒折腰低首，含淚幾下。

  好在冷宮夠大，容納了近八十幾號人。

  “名單上的人物，大家都記熟了。那都是必須死的。等分任務完成後，及時到秘殿集合。”柳仙兒回頭囑咐顧將軍“放火燒寢的事兒，就要麻煩將軍了。”

  除了在疆場上與女卒交過手，顧將軍從未看過麟國女子是如何處理政務的。生平第一次見麟國女子在間諜工作中的縝密周詳。

  此刻，秘殿內的趙宥亦是坐起無眠。他還在等追風軍的消息。

  “呈，稟皇上，嵐寧城外一百多名逆黨，均已死終。”

  柳仙兒從南攸寧那兒學了口技之皮毛，中氣尚有不足。

  趙宥大喜，轉身之際忽覺身後一道涼風，下意識掏出腰間短匕，刺向呈報之人。

  “仙兒？”

  柳仙兒的身份讓趙宥出乎意料。

  原來刺進身體的兵器是會在體內慢慢變暖的，柳仙兒從未感覺到這樣暖過“狗皇帝。”

  “誰派你來的？”

  “昏君負我！”柳仙兒並未將這四個字讀出聲來，將腹中刀匕拔出，使盡全身力氣向著趙宥。

  趙宥滿臉冷漠，踢翻了柳仙兒。趙宥曾找過柳仙兒，可她銷聲匿跡，不見影蹤。自那，曾經的紅顏知己已變仇敵。

  柳仙兒大吐一口血，得逞滿意道“我乃麟國人，策安長公主親侍。”

  看著趙宥後悔、質疑的表情，柳仙兒愈來愈舒坦了，任由鮮血四向流動。

  “不好不好了，稟皇上，禦花園著火了。”

  “稟皇上，譚、周、鮮、玄妃各處出了大事！”

  “稟皇上……”

  趙宥叫人把柳仙兒拖出去秘殿，找太醫補救，自己則趕著往後宮去了。

  柳仙兒看著那人背影，陌生又熟悉，喜歡又憎惡。

  腹部的痛感越來越明顯，柳仙兒隻好想象南攸寧生氣自己給他下昏睡藥的表情，一定很醜……想著想著，柳仙兒似乎不痛了。

  “長公主啊，別犯傻。”

  ……長公主……

  柳仙兒魂軀二分，逝也。

  嵐寧城外的百名麟國鬼眼，魂去，亦逝也。l0ns3v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