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學堂上課時，小環聽國學師傅們講過鼠子，她們雖然身為南國人卻是麟國內極為忠誠之人，整個麟國內鼠子的數量並不多，也很難見到，據說隻有特別意義的時刻才會出現。鼠子中，有的武功高強，也有的根本不會刀劍，她們的共同之處不在學識武功，在於有一種超乎常人的耐性和生命力。鼠子另有一副皮囊包裹在骨肉之外，像是裝在套子裏的人，表麵上如同鬼獸，真實麵目卻無人能知。

  上次女皇吩咐鼠子到靈山迎回崔筠長公主時，是特地披了黑袍的，即使是在醜陋皮囊之外又遮了一層，還是將第一次見到鼠子的崔青小公主嚇到失魂落魄。“我何時才能出去？”小環看得出斷掌仙是這個土牆房內最有權威的人，便不再假寐，一副慘兮兮的模樣下藏著兩顆鋥亮的眼眸子。

  斷掌仙雙手撫摸自己那早已愈合的傷口，兩條斷腿像是自己的玩物“一年兩載，三年四載，四年五載還是千秋萬載，看你自身的造化。”

  “是不是隻有通過女皇的考驗就可以成為真正的鼠子，答應替聖上辦事，然後才可重見天日？”小環還是機敏聰慧的。

  斷掌仙嘴角上揚，輕蔑一笑“能力，忠誠和命，哪一樣不是登天難事。”

  “隻要願學，便能；隻要堅定，便忠；隻要不認命，便可好好活著。”那個一身傲骨和淩厲的小環又回來了。

  小環回想往時歲月，自己身為南國人卻被南國人追殺，是禍。有幸得識姐姐、姐夫，是福。入國學堂被出身高貴的將門子女所害，落個傷痕累累，是禍。得長公主費心照顧，與小公子交朋友，是福。十年福禍相依，更知個人性命當在自己手中，不信難和幸，不累人亦不得累於人。

  有這樣想法，講得出一大堆道理的不止小環一人，老不死魔看著眼前小丫頭初生牛犢不怕虎，此時不打擊打擊，更待何時“學，學什麽？跟誰學？跟我們這些你口中的‘老婆婆’、碎骨頭？堅定，那崔刈瀾自己橫行霸道、殘暴冷漠，忠她？不認命，哎喲，你的小命可都在別人手中，不認也得認。”

  小環兩眼瞪著老不死魔，左手握在右手腕上，發現自己的小胳膊細得想跟竹條。斷掌仙聽著老不死魔詆毀女皇名譽便又狠了一回，老不死魔故意仰頭避開斷掌仙的眼神。斷掌仙也是那她沒辦法，打也打了，罵也罵過，就當自家兒子、女兒不受管教，就算了吧。

  “我教你，”斷掌仙冷冷淡淡地說，“教你一門功夫，隻要你學會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斷掌仙話音剛落，老不死魔、食夢妖、夷龍神紛紛將目光鎖在斷掌仙的身上，異口同聲“你要收徒弟了？”

  哭不得鬼連著幾日幹嚎不落淚，加上骨質本來就疏鬆，實在哭得太累撐不住，就打鼾睡過去，忽然聽見三人鏗鏘聲音，就翻了身，口中嘟囔著“睡覺覺，不吵吵”、“睡覺覺，不吵吵”

  小環卻說“我沒說要拜你為師。”

  “你不必拜我為師。”

  老不死魔、食夢妖、夷龍神又齊聲驚訝道“白教她？”

  老不死魔向來知道斷掌仙不簡單，曾放下自己作為大淵獻號最有資曆的牢囚身段祈求拜她為師傅，卻不得斷掌仙同意，甚至是嚴詞拒絕，可如今剛來個年輕的就要收她為徒，很有可能還白白傳授給她，就怒火中燒，哪哪都不痛快了“憑什麽？”

  “她年輕，有出息。”斷掌仙也不回避，反而像是做了虧心事，有些躲避閃爍。

  小環不像對崔筠長公主那樣看斷掌仙了，自己雖有感激，卻沒有多歡喜，申請仍舊是木木的，和另外三個“看戲”的形成鮮明對比。

  “哭不得鬼也年輕，當初你可教過她？要說年輕，你進來時她也才九歲不到。”老不死魔曾忽悠過哭不得鬼去拜斷掌仙為師，一方麵是為了瞧瞧斷掌仙是不是對自己有偏見，另一方麵是想挽回自己的麵子。

  “哭不得鬼傻，學不會。”

  “行，”老不死魔不依不饒，“那夷龍神聰明，她是主動懇求拜在你門下，你怎不應？”

  “夷龍神誌在古術、仙術，我這是逆人術，她不會喜歡。”

  老不死魔一句“你怎知夷龍神她不喜歡”哽咽在喉，便聽見夷龍神一聲長歎快要拖到千裏之外的香原上去了“你那神神秘秘的武功原來隻是人術，還是逆人術，學了還會不得好死的。誰學誰倒黴，你不早說，害我心心念念這麽些年。”

  “她呢？”老不死魔指著食夢妖，做最後掙紮。

  斷掌仙微微一笑“食夢妖，她是真人不露相。”

  食夢妖哈哈大笑，站起身抱拳鞠躬，一顆頭被頂上木板抵著，彎成一棵老樹“斷掌仙，在下佩服佩服，我原本找你拜師就是為了探知你功夫到底較我門如何，誰知你不肯，現如今，終於不藏著掖著了，是件喜事，從今往後，我便不睡了。”

  “難怪你這家夥能從粥裏挑肉味，腳心繭子還那麽厚，看來不是日日夜夜被家裏人欺負幹農活所致，是練功夫練出來的。”夷龍神早就懷疑食夢妖不是普通人了。

  “非也，功夫在鍬、耙、擔、鋤間。”食夢妖十分期待小環能夠學走斷掌仙功夫，彼時可與自己一戰，也不會愁心擔下傷者的霸人名聲，頂多也就挨個以大欺小的名頭。

  最受到驚嚇的是老不死魔，怎麽著大家都是在同一個不見天日的牢囚下待著，一相處都是十幾年，還不如最後來的斷掌仙了解各人，心想著精！個個都是人精！

  “你一點都不驚訝？”斷掌仙問小環。

  小環不回答，反問說“你何時教我功夫？”

  “要知道，”斷掌仙注意到小環刻意擼起衣裳，將胳膊小腿露在外麵，見她手筋腳筋均被人斷過，眉頭一皺，瞬間又釋然，好在自己要教授給眼前小姑娘的根本無需用力，便說，“做到三件事即可。”

  小環主動將自己的身體狀況坦然告知斷掌仙，也是為了日後不必要的解釋，問道“哪三件？”

  食夢妖也看見小環的傷口了，以為斷掌仙不會再教授小環功夫了，差點氣暈過去，誰知斷掌仙居然答應了，見斷掌仙胸有成竹的模樣，暗自慶幸自己在女皇的地宮中等了這些年，如若小環爭氣學好斷掌仙的功夫，了了自己的心願，那麽自己便可回到女皇崔刈瀾身邊，踏踏實實做事了。

  斷掌仙望著小環說“第一件，隻要你在大淵獻一天，你便同我們一樣，換個稱呼，就稱‘雲巔王’，我們這些人都是婆婆不是婆婆，姐姐不是姐姐的，不好稱呼。”

  想著別人都是神啊、妖啊、仙啊、鬼啊，自己叫個“王”也是可以的“應了。”

  老不死魔倒是高興了，因為斷掌仙用“王”正是投其所好，了結她當年沒能將“沒腿王”施之於人的遺憾。

  “第二件，大淵獻的飯，一日隻送一餐，以後，你要一口不剩地喝下肉粥，和吃掉我碗中的人肉。”

  小環聽到“人肉”，強忍也忍不住，側過身子嘔吐，沒吃什麽東西，費盡力氣也隻吐了幾口酸水。

  食夢妖倒是方亮了雙眼，調皮地調侃斷掌仙“您看我怎麽樣？”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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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到這裏的時候感覺自己原先預設的小軌道更繁複了，情節實在太多了，之前的鋪墊應該還會埋很久，故事還真的好長好長，而且自己最喜歡的、已經構思好的北將軍和男狀元情節……絳裙仙那段又不能先透露……總之，好想快點寫到她們的“今今昨昨”、“城樓春壽”和“候、夠”…埋了好幾年的故事，體係太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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