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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師果然來找沈唯了。

  這天下午下課後，仝楷過來通知沈唯，“沈唯，周老師在行政樓等你，找你過去聊聊。”

  沈唯咬咬嘴唇，“好，我這就去。”

  “我跟你一起過去吧。”仝楷跟著沈唯一起往行政樓走，“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沈唯低著頭沒說話。

  仝楷急了，張嘴想說點什麽，見沈唯那副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算了，人各有誌，勉強不得，就看周老師能不能說服沈唯了。

  沒了話題，仝楷和沈唯隻能默默並肩朝前走。氣氛有點尷尬。

  林彥深下課回來，準備回宿舍換了球服去籃球場打球的路上，看到了沈唯和仝楷正並肩而行。

  沈唯還穿著上次在操場上撞到他時穿的藍色超薄毛衣，下麵穿了條藏藍色的牛仔裙，兩個顏色搭配在一起，襯著夕陽的金紅色的落輝，看上去非常搶眼。

  仝楷長的白淨斯文，很有幾分書生氣質，他和沈唯並肩而行，兩人身高很搭，顏值也很搭，走在路上可以說是一道風景了。

  又是他。他跟沈唯走的很近嗎？怎麽老撞見他們倆在一起？

  林彥深盯著仝楷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正常男女一起走路不都要找點話題嗎？仝楷和沈唯卻一路都沒有說話，就那麽默默往前走。看上去怪極了。

  有奸|情，林彥深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這個詞。

  兩人從他的視線中一晃就拐上另一條路了，林彥深扭頭看了一眼，被薑一鳴看見了，“彥深，看什麽呢？”

  “哦，沒什麽。”

  “不是吧？你眼神直勾勾的，是狼崽子看到肥肉的表情。”薑一鳴笑嘻嘻的拍拍林彥深的背，也扭頭朝路上看，“沒看到什麽美女呀？”

  路上隻有幾個男生正結伴而行，臉上都帶著笑容，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什麽。

  “哇，難道……林大校草喜歡的是帥哥？”薑一鳴一臉奸詐的笑容。

  “滾一邊去！”林彥深笑著朝他肩頭揮了一拳，心裏有點悶悶不樂。好幾天了，才在路上碰見沈唯一次，又是遠遠的，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更別提什麽眼神對視之類的了。

  林彥深發現，隻要沒有沈唯的聯係方式，他跟沈唯就隻能算是陌生人。

  法學院風頭最勁的女老師周文景今年36歲，正是女人最美的年齡，成熟有風韻而又端莊嫻雅。

  她穿了件酒紅色真絲襯衫，下麵是黑色細百褶長裙，一頭秀發紮了個低馬尾，正坐在沙發上看手裏的資料。

  聽見沈唯進門的聲音，她抬起頭衝沈唯一笑，“沈唯是吧？快過來坐。”

  沈唯隻在學院的大會上見過她一次，這位周博導很忙，沒給她們本科生上過課。

  近距離見了，發現她比照片和視頻上的更漂亮，皮膚白皙新嫩得吹彈可破，有小姑娘沒有的柔軟圓潤。

  “周老師。”沈唯禮貌地跟周文景打了個招呼，規規矩矩地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周文景抬頭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笑著對沈唯道，“我一會兒還有個活動，我們就長話短說吧。你上學期的期末小論文我看過了，非常驚豔，真的沒想到是出自大二學生之手。”

  “謝謝周老師誇獎。”沈唯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來也是湊巧，這個論文她其實是趕時間靈機一動下寫出來的，連查資料帶寫出來，總共隻用了三天的時間。

  “觀點非常新穎，別出心裁，”周老師誇道，“切入角度很刁鑽，能看出你是個很有想法，並且不會被定論套住的人，這一點非常難得。做學問就是要有這種特質。”

  沈唯臉紅了。她其實是沒時間看那些經典著作，為了省事提出新觀點，沒想到歪打正著了。

  “我現在帶了幾個博士和碩士在做一個課題，研究中國的曆代冤案和刑法變遷關係的。我很看好你的科研潛力，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到課題組來實習？”

  沈唯抬起頭看著周文景，語氣很真誠，把自己家裏的情況緩緩說了一遍。

  然後她說：“周老師，我家裏就是這麽個情況。雖然學習好可以申請到獎學金，但是獎學金沒辦法支撐我們一家三口的生活，我必須去校外做一些兼職補貼家用。作為學生，我對學習是有興趣的，對自己的專業也是有興趣的，但是現實決定我沒有辦法把所有時間都投入到學習和研究中去。”

  沈唯的話說完之後，周文景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委屈你了。這麽小就要扛起家庭的重擔。”

  她伸手輕輕握住沈唯的手，“不過，仝楷可能沒有告訴你，進入課題組實習是有補助的，每個月2000元的補助。如果課題進展順利，還能得到國家的項目補貼，這個補貼分到手之後還是很可觀的。”

  周文景說的道理沈唯明白，但是她需要解決的是眼前的燃眉之急。項目補貼分到手，誰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弟弟上完高中轉眼就要上大學了……

  “沈唯，你有沒有想過上大學的意義？”周文景輕聲問沈唯。

  沈唯茫然。上大學的意義，對她而言，就是學一技之長，大學畢業後能順利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讓媽媽活得輕鬆一些，讓弟弟能順利求學，最後自立門戶。

  其他的，經世濟民這些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活在這個世上，你有時候會不會好奇，會不會幻想，未來的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你會變成什麽樣子，你會為這個世界的變化做出點什麽？”周文景問沈唯。

  “會好奇。可是始終覺得我們隻是可有可無的螻蟻，我們命如草芥，一場風，一場雨，就能輕易讓我們粉身碎骨。”沈唯輕聲回答說。

  周文景深深看進沈唯的眼底，“不，我們的人生不該如此卑微。”

  她的聲音不再那麽輕柔，而是變得犀利堅定起來，“我們的社會確實不完美，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各種各樣的漏洞，可是我們作為政法工作者，或者說，未來的政法工作者，難道不應該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嗎？我們的使命就是讓這個社會更有秩序更人性化地運行，如果說這個社會在一點一滴變好，那這一點一滴小小的，看不見的努力，就是我們的成就！人活在世上，要麽碌碌無為，享受他人創造的便利；要麽拚盡一切，去改變，去開創，去引領！為什麽我們不去努力試一試，去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去做那個革新時代，改變曆史，創造奇跡的人呢？”

  沈唯被周文景目光中的神采打動了，她的雙眼熠熠生輝，仿佛整個銀河係都住在了裏麵。

  那種對未來的憧憬，對自己能力的堅信，讓她變得閃閃發光，充滿了巨大的感染力和煽動力。

  沈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喃喃道，“我可以嗎？”

  她一無所有，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能力，更不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裏。她能和周文景一樣，和其他優秀的人一樣去革新時代，改變曆史，創造屬於她，屬於這個時代的奇跡嗎？

  “你可以的！”周文景伸出雙手緊緊握住沈唯的手，“你的論文很短，但就是這篇短短的論文，讓我看到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光芒，看到了你的靈氣和悟性。做學問需要下苦功夫，需要積累，但靈氣和悟性確實更高層次、更稀缺的東西。很多人身上沒有這個，但是你有。”

  沈唯的心狂野地跳動起來，辦公室裏有些悶熱，她的身體卻瑟瑟發抖，從頭到腳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明明是在安靜的校園裏，她卻仿佛置身於無垠的高空，長風浩蕩穿胸而過，她站在雲端，隻要伸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天上的星星。

  熱血奔湧。

  此時此刻，現實已經退後，退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小黑點，隻有理想洶湧澎湃，少年的熱血在胸腔中奔騰咆哮。

  革新時代，改變曆史，創造奇跡。

  也許，她真的可以！

  周文景也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她看到了女孩的眼眶裏漸漸凝聚了淚水，晶瑩澄澈的眸子，被淚水濡濕，如最玲瓏剔透的水晶。

  她在這雙眸子裏看到了光和熱。

  “加入我們。”周文景適時伸出手，“沈唯，歡迎你！”

  沈唯用力看著周文景，仿佛使出全身力氣一般伸出自己的雙手，和周文景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兩人互相凝視著，兩個女人，一個36歲，一個19歲，互相凝視著彼此。

  最後，她們同時鬆開手，對對方嫣然一笑。

  走出行政大樓的時候，沈唯的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真的做出了這個選擇。之前糾結她困擾她的那些事情，那些現實得不能再現實的事情，現在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她有一雙翅膀，她想去飛。

  飛到最高最遠的天空，看看宇宙的盡頭，看看在杳無人煙的地方，是不是有更別致更瑰麗的風景。

  腿發軟，臉發燙，一雙眼睛卻明亮得像火燒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