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躡步
作者:信徒筆記      更新:2021-06-01 17:54      字數:4026
  “嘶!”

  和煦的風並沒有轉急的跡象,但這四周的灌木卻在眨眼間齊刷刷的響成一片,兩名獵人的腳踝還露在雜草叢外,草莖與木叉將獵人的皮膚弄得生疼。

  白金將身體往後悄悄的縮去,逐漸讓自己的身影融入一片冗雜的自然之色,他尚未想好計策,右手卻迫不及待的握緊了背後太刀的刀柄。

  隻要青熊獸一放鬆警惕,獵人的刀鋒就會瞬間割下它的首級,蜂蜜與草藥不過是手到擒來。然而行動布置得如此徹底且容易,白金卻遲遲沒有動手,他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束縛在原地,兩眼直勾勾的望著青熊獸大嚼特嚼的模樣望得出神。

  明明是很幹燥的天氣,白金卻汗濕了自己的內襯,有股酸楚由心頭而起,又像是恐懼在兩人心底蔓延。這股感覺來得急促而奇妙,就好像眼前慵懶的青熊獸是某種殘暴不仁的怪物一般,居然讓白金在回想的同時萌發出一絲膽怯。

  【還需要再觀察一番】

  白金並不打算貿然出擊,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這頭青熊獸的背後似乎藏著什麽令人生畏的東西,而白金並不知道它是什麽,冉月也一樣。

  就在冉月和白金遠離青熊獸的地盤的同時,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卻慢慢爬上獵人的脊背,白金的腦子一下子空白了,他隻感覺到細密的汗珠從自己的掌心與額頭間滲出,而自己的呼吸也不知為何變得越來越急促。

  他努力想要從古怪的慌亂中脫離出來,於是低下頭開始利用深呼吸調整心態,然而當他抬起頭顱的一刹那,卻正巧撞上一雙深邃而漆黑的瞳孔。

  青熊獸的眼仁裏攪合著一潭死水,空洞無神的望著白金若隱若現的身影,它的嘴角還掛著散發出甘甜氣息的蜂蜜殘渣和枯絕的甘草,看上去意猶未盡,雙腿卻止不住的顫抖。

  它在害怕。

  它與獵人同樣陷入了恐慌之中,野獸本能的警覺讓它停止了進食,而那怪異的響動再一次包圍了獵人,也包圍了青熊獸。

  “嗚......”

  青熊獸的口中擠出幾聲嘶啞的嗚咽,那聲音綿軟而脆弱,卻將白金的思緒從亂七八糟的猜想中拉了回來。白金並不明白它的意思,隻是覺得可怕,難道它在向自己示弱嗎?

  “白金......”

  冉月的聲音從白金的左耳側傳來,冉月的胳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抓住自己的肩膀,隻是那聲音弱弱的好像分外謹慎,這不由得讓白金將腦袋緩緩的向自己身後轉去。

  “嗚嗚!!”

  那好像是哭腔,又好像是悲鳴,正當白金轉頭的一瞬間,青熊獸突然爆發出這樣一聲古怪的嘶吼後扭頭消失在一片密林之中。而那被啃出偌大一個窟窿的蜂巢,蜜如泉湧般流向地麵,與荒草和泥土混雜在一起。

  “快跑!!!”

  還沒等白金反應過來,冉月突然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從地麵上抽身而起,她地腦袋朝下,雙腿懸空倒吊在半空中。

  強烈而迅猛的地震令白金一屁股坐到地上,慌亂間白金的手指抓緊了草皮與草根,土壤鑽進獵人的指甲縫,白金就像是抓住了能救自己一命的稻草一般不肯鬆手。

  恐懼感頓時占據了獵人的大腦,他還沒有看見怪物的模樣就已經嚇個半死,臉色煞白的白金抬頭往冉月倒吊的地方看去,直到兩側的樹木都因為地震而連根拔起,他才看到冉月的腳踝正被一雙猩紅色的趾爪牢牢抓住,是那雙手臂將她撂到半空。

  一個龐大的身影頓時出現在獵人麵前,其模樣與青熊獸相仿,體型卻大出兩倍有餘。

  一看到白金,怪物憤怒的嘶吼便充斥了整座森林,如鋼針般鋒利、鋼錐般粗壯的牙齒在冉月麵前掀起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兩隻壯碩的後肢支撐起怪物渾圓而龐大的身體,棕綠色的絨毛頓時一根接著一根豎立起來。

  【上啊白金......你他媽倒是上啊!】

  白金顫顫巍巍的抓住了背後的獵具,當手指觸碰到冰涼的金屬的一刹那,白金亂顫的心髒一下子平複過來。

  “我......我他媽怕個雞毛啊!!”

  刀刃如流光般抽出刀鞘,萬丈鋒芒即刻傾瀉於怪物頭頂,然而怪物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舉高左臂攔截在自己麵前,左臂上的角質肌膚猶如盾牌,全方位斬擊無法傷及分毫。

  不過無妨!

  白金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怪物的下盤,其姿勢宛如臥龍,刀刃在左而鋒芒在右,一點寒芒隨著刀刃劃出刀鞘清脆的破空聲化作斬斷萬物的斬風。

  【拔刀斬】!

  當人體蜷縮的時候,積蓄的力量就會隨著肌肉流動快速凝聚至手腕、手臂以及肩膀,在出刀的一瞬間繃緊肌肉,由下而上的斬擊甚至能一擊斬斷鋼鐵!內稱地伏龍!

  鮮血從怪物的爪背處流出,鮮紅的顆粒噴灑在怪物的唇邊,那長吻中伸出的細長舌頭輕輕舔去血漬,眼神中分明帶著輕蔑。

  這家夥對局勢的把控相當自信。

  白金的算盤,意在出其不意,利用強有力的斬擊破壞怪物的心理防線,從而救下冉月,但現實卻是他想得過於簡單了。就像用指關節能夠劃開人類的皮膚,白金的刀刃也不過是破壞了怪物的皮膚組織,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怪物並沒有真的受傷。

  “嘁!”

  白金見勢隻能選擇後退,然而當他跳步離開原地的瞬間,怪物居然將手中的冉月當做棒槌揮舞了起來。【袈裟斬】的軌跡立刻停止,但是白金也來不及收刀,被冉月的身體砸了個結結實實。

  怪物在擊中獵人的同時將冉月的身體投擲出去,蠻悍的怪力使得冉月的身體變成了重量遠超白金體重的鉛錘,白金右腿猛踩身後的地麵,一時間飛沙走石,白金的重靴踩進泥土六厘米的深度,直到後背撞上一棵古榕才停了下來。

  “噗!!”

  鮮血從白金的口中噴湧而出,模糊的視線還來不及清楚,白金條件反射的低下頭,順勢推開懷裏的冉月,猛烈的橫風在下一秒略過獵人的頭頂,將其身後的樹林夷為平地。

  被蠻力劈開的樹木應聲倒下,白金隻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震動感從地下產來,隨後便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刀刃翻滾至最近的灌木叢。

  冉月杵著獵具踉踉蹌蹌的站起來,熱浪頓時席卷而上,冉月的瞳孔瞬間放大,光是這股強風就貫穿了她的耳膜,秒與秒之間,冉月的大腦一片空白,盡管那熊掌已近在咫尺。

  一枚飛翔爪從灌木叢中射出,抓住冉月的甲胄瞬間將其拽出攻擊範圍,利爪撕裂空氣在當空爆發出長久的回響,伴隨著怪物暴怒的吼叫久久不能停歇。

  白金抱住冉月輕飄飄的身體,卻感受到一股溫潤的液體打濕了自己的右手——冉月的右耳中正淌出黑紅色的血。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冉月掙紮著從白金懷裏脫開,腳一著地,那猛烈的震動就讓她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可她還是看到了那頭怪物巨大的身影朝向這裏猛撲,顧不上那麽許多,冉月一腳登開白金,側刀滑向怪物的底盤。

  在怪物的趾爪摘下自己頭顱的前一秒,冉月下腰溜進怪物胯下,同時拔出刀刃奮力一砍——彈刀!本以為柔軟的腹部居然將黑狼鳥素材打造的太刀原原本本的彈了回來,火光迸射的一刹那,冉月分明感覺到手腕的力量向四周分散了。

  這家夥簡直是武裝到牙齒!

  冉月從這家夥的胯下劃走,下意識的背刀格擋,然而料想中的衝擊卻並沒有到來,怪物絲毫不留戀與冉月的搏鬥,反而氣勢洶洶的衝向白金。

  此刻白金剛剛重整姿態,還沒調整呼吸,怪物腥紅的趾爪就已經逼近了,這股壓迫感,這股威懾力,被拍中的話鐵定粉身碎骨。

  不知道為什麽,白金的眼睛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澈,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恐懼。

  雖然知道來不及了,冉月還是射出飛翔爪想要拉開白金,鉤爪射出發射器的軌跡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那速度卻肉眼可見的比怪物的掌切慢下一秒。

  “你在幹什麽!白金!快逃啊!”

  “我是在逃啊,冉月......”

  白金將雙眼閉合在一起,那一刻,白金的身體乃至心靈都沉入了黑暗。

  “我一直......在逃啊。”

  鋒利的趾爪一巴掌扇過白金的頭顱,冉月嚇得緊閉雙眼,卻沒有聽到人頭落地時沉悶的聲響,也沒有溫潤的血液撒到自己臉上。

  當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白金身後化作一片荒蕪,石頭、草木都在眨眼間灰飛煙滅,怪物僅憑掌風就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破壞力,然而令她驚訝得不是這股強悍至極的力量,而是白金紋風不動的站在距離原位三厘米的怪物的右側,毫發無損。

  “他怎麽......”

  怪物咆哮著反手一掌撂向白金,熊掌在白金的瞳孔中迅速放大,越來越清晰,卻在一瞬間穿過了白金的太陽穴。白金的身體就好像變成了一縷煙,一股虛無縹緲的魂魄,將迅猛而強力的打擊全都無效化。

  “身體變得好輕啊......原來如此,這就是.......”

  “【躡步】嗎?”

  白金的身體瞬間消失在怪物與冉月的視野當中,冉月下意識的向後倒退,而怪物則宛如城牆一般佇立在七零八落的廢墟之間。

  它的生物感知還能捕捉到白金的氣息,感知器官告訴它獵人還潛伏在自己四周沒有離開,不!並不是潛伏,白金的氣息雖然急促卻並不繚亂,他一直在移動。

  他就圍繞著自己的身體轉圈,隻是每一步都處於自己視覺的盲點。

  【他到底用了什麽詭計!】

  “並不是詭計。”

  突如其來的一刀砍中怪物的左臉,鮮血灑出傷口的瞬間、血液滯留半空的同時,又是一刀從側麵殺出,砍中怪物的右後腿。

  “而是技術。”

  【躡步】,第五期團獵人雷歐與蒼藍星漢森都曾在白金麵前施展過這一招。

  【躡步】並不是狩獵技,其要領在於獵人隻用前腳掌進行移動,利用地麵的摩擦力小幅度改變移動間距同時加快移動速度,是一種躲避直接攻擊或用於迷惑對手的障眼法,因此對獵人協調力的把控和體力的上限要求都相當高。

  白金並未係統的學習過這方麵的技術,但是,長時間在冰原的狩獵任務,使得白金不得不逼迫自己適應冰原的狩獵環境。在薄厚不一的冰麵上移動是一項技術活,稍有不慎就會滑倒,而滑到則預示著自身姿態的破壞和敵人的機會。

  白金在一次又一次的狩獵中磨煉自身,終於掌握了在冰麵上保持重心穩定又能正常移動的方法,而當他將這種方法利用到普通的土地,稍加改善就能做到形如鬼魅!

  利用連打帶跑的方式,白金正試圖穩定消耗怪物的氣力。

  “他真是太厲害了......”

  冉月看得出了神,一直緊繃的心也不由得有些放鬆了下來,剛被碾壓而失去的自信,此刻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但她並未注意到,有一隻眼睛正透過她身後的灌木叢,死死的盯著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