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萬斯的過去
作者:信徒筆記      更新:2020-12-28 14:59      字數:4820
  “怪胎!”

  石頭砸在萬斯的臉上,可他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剛剛縫了針的傷口,似乎又在滲血,從嘴角劃過鹹甜的味道,和喉嚨裏的氣味兒一個樣。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醜陋、充滿汙垢而又傷痕累累,它們是自己的累贅,讓自己淪為笑柄,讓自己脆弱到無力反擊,連揮拳砸爛他們的臉都做不到。

  “可惡!!!”

  任何無法言說的屈辱,往往都隻能化作淚水咽下去,而妄圖打穿這層束縛的人,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即便萬斯再怎麽努力,人心中的成見始終是一座大山,而憑借萬斯這雙殘疾的雙手,無論如何也休想搬動。麵前的岩石,紋絲不動,上邊鮮紅色血跡順著縫隙往下淌,沾染了鮮花也沾染了野草。

  疼痛帶來的麻木逐漸消磨了萬斯的鬥誌,慢慢將一個男孩拖入絕望,而絕望過後,萬斯的眼神中忽而閃過一束光,混沌而渾濁的光,如泥潭裏的一株敗草,讓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來改變人們對他的看法,亦或是當做一次報複讓欺負他的人大吃一驚。

  年幼的心靈總是容易被蠱惑,總認為反常的事物是新鮮而值得嚐試的……

  雷昂納多曾經問過萬斯,自己成為獵人的目的究竟為何,而萬斯所表現出的態度,與其說是對未來的規劃和對某種東西的渴望,更像是對獵人本身的崇拜。

  “我幹過一件很蠢的事情。”

  萬斯如此說到。

  “我以為那樣做,大家就會認可我,我以為他們欺負我僅僅是因為我的懦弱,所以我要做給他們看。”

  “我要參加偷獵者。”

  偷獵者是遊離與法律之外的群體之一,由於王國和公會對於自然平衡的管控相當嚴格,因此一些珍貴野獸乃至怪物的素材變得相當值錢,而偷獵者就是依靠[偷獵]來換取錢財的一群人。

  他們無處不在,以最簡單的裝束混跡在人群之中,非常難以辨認,但萬斯還是找到兩個人,偷獵者迪蘭和彭皮。

  和萬斯想象中唯一的偏差,就是加入他們的行動並沒有花費多大的功夫,幾乎是萬斯剛一開口,他們就答應了,沒有絲毫的遲疑。

  [那將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從希望到絕望,再從絕望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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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姣好,是個狩獵的好日子,對於偷獵者而言也是如此。

  光暈在萬斯的瞳孔中匯成很溫暖的顏色,他的視線停留在某個翠綠的角落,從山腳一直衍生到附近的窪地,濕潤到散發瑩光的草堆裏似乎隱藏著什麽。

  迪蘭和彭皮同時向萬斯指示的方向看去,一顆矮壯的棕樹下麵,厚張的腳印接連成片,烏黑的團狀物一股股地隆在路邊,用零散的幹草葉馬馬虎虎地掩埋著。

  彭皮半彎下腰仔細打量了一下,隨即擺手示意萬斯他們靠近:“是草食龍的糞便,還有獸群移動的痕跡。”“它們還沒有走遠......”迪蘭說著,轉身往森林深處走去:“這些都還很新鮮。”

  三人用鐮刀劈開攔路的荊棘、枝幹,用碳粉沿路塗抹做下標記。

  大自然特有的音樂環繞著每一個人的耳朵,萬斯顯得興奮而又緊張——被欺壓的人生頭一次得以釋放,他突然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成為一名偷獵者,一旦開始享受這種樂趣便很難再停下來。

  他有了打破一切的機會,也許正是自己邁向自我的第一課,而這些都是自己的過去所不曾得到的的。

  “招子放亮點,小子。”

  彭皮撥開一堆雜亂的草叢,一大群食草龍的身影屆時映入眼簾,這是一隊遷徙至此的獸群,毫無察覺地享受著上午的日光,幾頭較為分散的食草龍正埋頭啃食著肥沃的草皮,不時就一下清澈的水窪。

  “拿去。”

  迪蘭將一把磨得金亮的砍刀遞到萬斯手上:“你聽著,這些玩意身上的皮毛比你值錢,很多人會拿它們來做地毯,或者做衣服,當然,他們的骨肉價格也很可觀,唯一的問題是如果你敢壞了我們的行動你就一分錢也拿不到,我說清楚了嗎?”

  彭皮很誇張的在萬斯麵前手舞足蹈,但又盡量壓低聲音不去驚擾獸群。

  “那它們的血呢?”

  萬斯有些好奇地問:“我在市場上常看到那樣的血凍!”

  “啊,已經開始有商業頭腦了嗎,你沒準有點天賦,但是這些爛貨的血是酸的,明白嗎?傻子才會嚐!”

  迪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因為他們並不清楚獸群會在這裏停留多久,這是在耽誤他們賺錢的時間。

  一隻食草龍警覺地抬起頭來,四周除了自己的同伴,別無他人。它緩緩地垂下脖子,繼續品味野草的芬芳,全然不顧背後隱隱閃動的刀光。

  “把這些,抹到刀上。”

  彭皮塞給萬斯一瓶黃色的液體。

  “這是什麽?”

  “麻藥......”

  彭皮悄悄地蹲伏起身,淬藥的鐮刀被他反捏在袖子裏,一步一步靜靜地挪向第一頭食草龍。

  萬斯沒敢再多問,抹好了藥液,躡手躡腳地竄到一旁,他想盡可能清楚地觀察他們的動作,實在是機會難得。

  [如果可以的話,這也許就是自己正式步入偷獵者生涯的開始。]

  野生的草食龍和馴化後的草食龍完全是兩碼事,後者途徑長期的商旅生涯,僅存的獸性已經消磨殆盡,成為完完全全的商隊成員。而前者則更偏向於“野獸”的本質,雖然性格溫和且不好戰,一隻草食龍構成不了威脅,但如果是一整群,暴動起來將會是難以想象的災難。

  彭皮已經摸索到了草食龍的後翹,並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四周的動靜,在確認沒有危險之後,他將鐮刀從衣袖裏抽了出來。

  近一點,萬斯看到他漆黑的身影在陽光下躍動,幾乎是在眨眼的瞬間,彭皮已經跳上了食草龍了脊背,鋒利的刀刃刹那間剜開了食草龍的咽喉,由於麻藥的影響,食草龍沒有任何得掙紮,連細微的嘶吼聲都沒有,不得不說,獵人公會對藥物的研究還是值得認可的。

  腥紅的鮮血躺了一地,萬斯趕緊上前利用事先準備好的食草龍糞便掩蓋住血腥味,並用泥土塞住食草龍湧血的傷口。

  “你還挺上道的嘛。”

  彭皮揉了揉萬斯的頭發,隨即低頭向下一頭食草龍潛去。

  一隻落單的食草龍正臥在胡泊旁的藻團上睡覺,它看上去並不如其他的家夥那般壯碩,應該還沒有成年。迪蘭將一罐麻藥擺在自己腳邊,隨手抽出一支箭來浸進藥罐,暗黃色汁液和著箭矢被搭上了弓,隨著一陣清風慢慢對準了食草龍的身軀。

  突然,一個矮小的身影竄入她的眼簾,萬斯正緊緊披著草色的鬥篷,匍匐在地慢慢挪向獵物。

  “怎麽回事,彭皮去哪了?”

  迪蘭望向左手邊的山坡,彭皮正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準備偷襲山上個頭最大的食草龍。

  “搞什麽......”

  迪蘭沒想到萬斯居然會擅自行動,這小子一旦失手,暴動的食草龍群會毫不猶豫的把一夥人都踩在腳下。她已經來不及多想了,趕緊重新拉開弓箭,必須搶在那家夥之前除掉這頭食草龍。

  “我可以的......”

  萬斯緊張地在心裏不停地默念,拿刀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這將是他第一次殺死活物,而他早就想這樣做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愈發強烈地感覺到一股難以抑製的衝動,以及投身荒野的**。

  一步,再一步,食草龍的頭顱越來越清晰了,他能看見這頭畜生熟睡的臉龐,呼出的鼻息,而下一秒就會在自己手裏變成一具屍體,隻要這一下!

  “嗖!”一支羽箭閃電般從萬斯眼前掠過,直愣愣地沒入食草龍的脖頸。萬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嚇了一跳,本就高度緊張的內心一下子迸裂開來,但他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硬生生地將那一語驚呼咽了回去。

  “好險,差點壞事......”

  往後一想,萬斯突然來了火氣——老子都到這茬了,這女人非要來插一手,這不擺明了瞧不起我嗎?他從腰後抽出剖肉刀,帶著滿肚子窩囊氣正準備下刀,一隻手猛地擒住了他的手腕。

  彭皮已經從山上趕了過來,正冷冷地盯著萬斯的剖肉刀。“你這小子,想壞了我們的商品嗎?”說罷,彭皮一把甩開萬斯的手腕,自顧自地開始解剖食草龍的屍體。

  這下萬斯是真的火了——狩獵不讓動手,剖肉也不讓動手,自己來幹嘛的?把他當傻子嗎?真是晦氣!萬斯幹脆一把將剖肉刀插進地麵,隨即氣鼓鼓地向後走去。

  突然,他的腳尖像是碰到了什麽,一個圓碌碌的小東西從草堆裏滾了出來,金屬的外殼,精細的雕紋,還排布著六個大小不一的孔洞。

  萬斯輕輕將它撿起,拿捏在手裏把玩了一陣,還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哢嚓!”

  “嗯?”

  “嘭~”

  濃烈的煙霧在草叢中央炸開,一聲悶響驚起了四散的獸群,白色煙霧隨風擴散,很快將萬斯和彭皮埋沒在濃煙裏。

  “靠!我的煙霧彈?”

  彭皮在一片乳白中竭力摸索,自己屁股後邊的煙霧彈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正在這時,萬斯猛地撞上了彭皮的胸口,他的表情顯得驚慌而後惶恐,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這個廢物,怎麽這麽手賤,你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嗎?”

  彭皮一把扯住萬斯的衣襟,歇斯底裏地咆哮著。

  “轟轟隆隆......”

  吵罵聲被一陣接連不斷的轟鳴聲掩蓋,黑壓壓的叢影從四麵八方湧來,隨著煙幕的逐漸消散,暴動的食草龍發瘋般地向兩人衝來。

  萬斯從沒有見過如此混亂的場麵,遍地揚沙讓他無處遁逃,恐懼壓迫著他不成熟的心靈,原本的興奮,刺激全然被麵對死亡的絕望所覆滅。

  “救命啊!!!”

  萬斯慌亂地往後逃跑,彭皮用力鉗住他的脖子,拚命地往山上跑去,但獸群奔跑的速度遠遠超乎他的想。

  迪蘭靈巧地在草叢間逃竄,順勢用箭放倒身後追逐的食草龍。諾大的橡木被一頭頭野獸撞倒,截斷的樹幹“嘩”的一聲橫倒在迪蘭麵前。

  “媽的!”

  迪蘭抓出箭袋裏的兩隻羽箭,一腳蹬上樹幹向後旋轉,細小的旋風憑空湧起,隨後將箭矢插進了一隻食草龍的腦門。

  “你還在做什麽,彭皮!”

  迪蘭看到山腳下越積越多的食草龍群,紅著眼睛不斷地往山上湧,彭皮扔掉隻剩下半截的鐮刀,悄悄的藏在之前的大石頭底下。

  “廢物......”

  迪蘭不屑地白了一眼,隨即轉身向熱氣球的位置走去。

  “我真是服了你了......”

  彭皮扯過一旁的萬斯,眼神輕蔑地注視著這張惶恐的臉。

  “小子,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帶你來這兒嗎?”

  萬斯木楞著擠不出一絲表情,他的大腦幾乎停止了思考,但依稀可見彭皮嘴角上揚而扭曲的神態。

  “就是為了這種時候!”

  彭皮突然揪住萬斯的頭發,朝著獸群的方向一把扔了過去。

  山脈,樹叢,一一從萬斯眼前劃過,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慢慢變大,變深,變沉......

  “我到底......在幹什麽?”

  就要這麽窩囊的死了,恍然間,萬斯想起了自己[家鄉]的場景,他不知道自己打哪來,隻記得一雙雙沾滿淤泥的手掌將自己扔出了一排布滿倒刺的圍欄,夾雜著咒罵的哭喊,是他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

  好冷,真的好冷,這裏的地板充斥著腐爛的臭味,肮髒的蒼蠅在自己的頭頂不停盤旋。動不了,為什麽動不了?他們都在笑我,那個人是誰?他要帶我去哪?我會怎麽樣?

  回憶碎片般紮疼萬斯的心髒,將他一步步拖入深淵,直到他緊緊閉上自己的雙眼——我真的,不想死。

  “你當然不會死……”

  白色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頭戴牛仔帽的男人乳白色的背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萬斯眼前,瑩綠色炮火屆時炸響,萬斯突然感到身子一輕,沒有覺察絲毫的痛楚。等他徹底睜開眼睛,看到的隻有一張溫柔而沉著的麵孔。

  獵人一手拎著萬斯,一手把持弩炮擊潰衝鋒的獸群。獵人抬手從膛中彈射出的一枚滾著熱氣的彈殼,與此同時巨大的衝擊波連著草皮一並吹飛了迎麵而上獸群,大片的食草龍在狂風與聲浪中氣絕,泥沙振壁從獵人腳下隆起,獸群屆時改變了方向,向著森林的另一頭跑去。

  一片蹄聲過後,四散的一切都靜得撓人,一抹斜陽透過枝幹輕蕩在萬斯的臉上,像是醉酒的老漢迷迷糊糊地摔倒在地。

  他的後腦勺靜貼著草地,模模糊糊的眼神中,男人的笑容永久的定格在了視線裏。

  “他就像下凡的天使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他跟我說,我做的很棒。”

  “麵對暴動的草食龍群,居然還能保持冷靜,真的很了不起。”

  “但其實我是被嚇傻了,根本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但是從那天開始,我有了新的目標。”

  萬斯拍了拍身邊牛仔帽上的灰塵,輕輕扣在自己的腦袋上。

  “我要成為最優秀的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