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看見她了！”

  羅蘭繪聲繪色的講起她的遭遇，讓那場景仿佛置身於眾人眼前。

  霜花飄得到處都是，也無妨四周隨處可見的旱雪，落得一身的濕寒，腳下的土地卻仍然是白色的，眼前的風景也盡是白色的，就連人的瞳孔，也都染成了白色。

  什麽遠山冰川、暗河洪流，早就看不清了，隻認得走不盡的昏白夜色，在飄然大雪間亮如白晝，傲然而下的那一道奪人眼球的天光。

  那醉人的天光。

  好似玄天一粟，落下的人影，縹緲著身姿走下向天的一道長河，卻並不與人相見，隻是遠遠的隔著，那光便成了一張簾子，輝煌崔璨，眼瞧著卻摸不到，也不知道那天河之上站著的究竟是誰。

  羅蘭便想，自己真是遇見神明了。

  隻是這神明，倒與自己有著幾分相似，他還向著自己揮手呢。

  “我急著往前走，卻怎麽也走不過去呀！明看著就在眼前，卻越是跟著，那人影就越是遙遠。停下來看，她又近了些，真是怪事。”

  “那後來呢？”

  “後來？你問白金唄……”

  坐在柴火邊取暖的白金一聽著提到自己的名字，別過頭來一臉茫然的瞧著羅蘭和莫桑，話裏沒多少好氣。

  “我能說什麽呢！我也沒想著會撞見你呀，那不看你神神叨叨的，還以為發什麽瘋呢……”

  白金拾到了白山落下的箭矢，跟著四麵八方到處亂竄了一通，人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地血。血跡不是白山的，裹在白雪上的血漬，紫裏透黑，飄散著一股腐臭糜爛的味道，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白金就用那隻箭矢，一點一點的將染紅的雪挖開、刨開，終於看清楚了被埋藏在雪地下的一具還沒有腐爛的狗龍屍體。

  狗龍是不會出現在這樣極寒的地帶的，它的屍體出現在冰原，這本身極不尋常。白金改用手用力抓開粘在屍體上的冰霜血水，慢慢的、輕輕的將它從冰層底下挖了出來。

  整具屍體就這樣曝露在白金麵前，與洞穴裏的屍體一樣，沒有什麽致命傷，又得說，全身都是致命傷，因為它全身軟噠噠的宛如空無一物的臭皮囊，這就說明它支撐它的骨架已經盡數斷碎了。

  這句屍體上有被牙齒咀嚼過的哼唧，它的內髒被翻了出來，尤其是胃袋，被碾壓擠碎，撐開拳頭大小的一個窟窿，裏邊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但就在這濃厚的血腥味兒中，白金嗅到了一絲幹草的苦澀。

  白金挑開胃袋下方的粘膜，上邊黏著些許墨綠色的液體，還未幹，混雜著某種怪物的唾沫，泛著乳白色的泡沫，看上去很是惡心。

  “等等、等等！你是說……”

  狗龍這種怪物，通常而言是食肉的，但是一旦餓急了，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冰原的凍土底下藏著許多未能生長的草莖，狗龍胃裏的綠色汁液，恐怕就是從它們身上來的。這隻狗龍為什麽跑來冰原尚不可知，但是襲擊它的肯定就是那頭獵人們正在追捕的怪物的沒錯，而且，從它裝滿草莖的胃袋和被舔舐過的草汁來看。

  “它是吃素的。”

  “嘶這不太可能吧！”

  “那食草的飛禽猛獸多了去了！凶悍的還少嗎？”

  白金拿著殘破不堪的箭矢一路往高處走，可是這越往高處竄，天色也就越昏暗，沉沉迷迷晃悠了半個時辰，正巧看見羅蘭手舞足蹈的對這遠山的一片霧茫招手，還以為她凍出幻覺了，衝過去就將羅蘭摁在地上，為此還挨了羅蘭一拳頭。

  “那兒哪有什麽天光啊！哪有什麽人影啊！我看你就是凍出毛病了，你還……還……”

  “哎！行行行！甭管天光不天光的，光我是沒見著，這人影，我是真見著了。”

  莫桑被狠衝了一下，泥魚龍的衝擊性很強，雖然大錘吸收了一部分的傷害，但是莫桑的獵甲仍然被泥魚龍的頭顱撞開了一道月牙大的口子。

  他的腦袋暈乎乎的，沒什麽精氣，隻覺得兩眼發昏，可他分明看到那怪物背上馱著一個人影，一個拚命掙紮的人影。它在黑影的背脊上橫著，不知是抓著怪物的毛發還是囊腔，就一旗幟的模樣飄蕩在半空中。

  冰層猛的開裂，底下的暗河衝天而過，暗響的浮動漲得一塊兒比一塊兒高，冰層一點一點的碎裂，一把就將莫桑拽下了深淵。

  得虧浮在表麵的冰層全都裂開了，莫桑忍著劇痛一邊遊一邊尋找能夠抓手的地方。可惜這黑水底下冰麵比地麵上的更加濕滑，直到莫桑撞進了一塊暗坻，遍體鱗傷的從發水的暗穴中狼狽脫身，在出口處撞見了躲霜的白金和羅蘭。

  這會兒，羅蘭正忙著給莫桑包紮傷口。

  “照你說的，那怪物背上還馱了個人，還指不定是個男人，羅蘭呢！又見著個女人，你說這事，鬼得很！”

  白金整了整獵具，屁股立刻離開了冰涼的地麵。

  “我也不管什麽男人女人了，白山還不知下落，我得出去找他。”

  “哎哎哎！你別慌啊！你聽我把話說完啊！”

  “你還有什麽話啊？！”

  “羅蘭撞見的事情嘛！我大致上有點眉目了，雖然是沒親眼見著啊！但怎麽說，我以前也是立誌成為一命地質學家。”

  “這怎麽扯上關係啊？”

  “你們知道布羅肯的妖怪嗎？”

  布羅肯的妖怪，其實就是指布羅肯現象，是指當陽光從觀察者背後照射過來至雲海或者雪霧上麵時，深層的雲層就把陽光反射回來，無論是白霧、暴雪還是寒霜，都能夠將其分化形成一個巨大的彩色光環，也就是羅蘭所說的天光。

  這種光暈能夠將人的影子映射在光圈中，形成與自身相仿的形影。影隨人行，也隨人而動，所以羅蘭朝她招手，人影自然也向羅蘭招手，羅蘭向她靠近，可她本身就隻是一道光，又怎麽能抓得著呢。

  “這裏雖是天寒地凍，但遍地可見溫泉啊！有了溫泉，自然就會形成濕氣，有了濕氣，再幹燥的空氣也會變得濕潤。當光線照射到水珠上麵，折射呈現出七種色澤的光環。”

  “有這玩意兒？”

  “我的話能有假嗎？”

  “那你看到怪物背上的人影，也是假的嗎？”

  “那沒假！”

  “哎行了行了！我不管假不假！”

  外邊風大雪大，卻怎麽也迷不住白金深邃的瞳孔。

  “我得去把白山找回來！”